情,都是求情。但是你相信吗,你是真心实意,刘怀玺却是心机深沉的自保之道,看似男子气概,实则是心性狠辣之辈凭借本能做出的上策之举。也许你会问为什么我能看穿,认为是我徐凤年在污蔑向来连做恶事也光明磊落的刘怀玺。”
徐凤年自嘲一笑,“真要说理由的话,就只能解释为我本身同样是性情凉薄之人吧,坏人看待坏人,总是比较准的。我不是不可以逼着刘怀玺杀你求活,只是你情绪剧烈起伏之际,刘怀玺也笃定我不会轻易杀他,他随便演戏给你看,摆出任人宰割的样子,你只会对他更加痴心一片,说不定当时就干脆利落地咬舌自尽了。”
于清灵心底只生出一丝怀疑,很快就抬起头,眼神坚定,“不会的!”
徐凤年拿袖子擦了擦酒碗边沿,递给宋夫人,自己直接拿起酒坛子灌了一口,淡然道:“其实说起来,刘怀玺杀不杀,都是小事,因为刘怀玺投靠谁不是他可以决定的,在我出现之前,他只能选择依附西蜀,这家伙谎话连篇,真真假假,比如他说西蜀和南疆的出价,是真,离阳朝廷的织造局给出的条件最不入法眼,则是假,之所以不答应,是因为刘怀玺清楚那是纸上画饼,饼再大,他也吃不着。陈芝豹统辖下的西蜀势力,也许可以容忍一个划地为王的雪莲城刘将军,由着他在边境上逍遥快活,但是绝对不会让刘怀玺带人去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他敢离开雪莲城一步,就注定是一个死字。所以刘怀玺真正想要投靠的对象,是在他看来稳操胜券的北莽,所以他在等,只有等到北莽打下虎头城,攻入凉州境内,他才会表态。如果万一北莽战事失利,他就会退而求其次,转投西蜀怀抱,陈芝豹对他这种人和他带出来的几千散兵游勇,根本看不上眼,毋庸置疑会拆散他的兵马。当然,这是刘怀玺见到我之前的打算,今晚以后,他有了燃眉之急,必然是大开庙门不烧香,事到临头献猪羊,明着效忠他并不看好前景的北凉,暗地里火急火燎联系西蜀。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让宋夫人派你亲自盯着刘将军府邸跟西蜀接头的事项,到时候你一定会对刘怀玺大失所望的。”
徐凤年突然笑了,“但是,你于清灵肯定会在盯梢期间,就忍不住去找刘怀玺的。他三言两语,你就又心软了。也不怪你,什么拂水房什么谍子,都不如心仪之人。”
于清灵重新低下头,死死咬着嘴唇。
人生苦短,儿女情长。
徐凤年站起身,走到窗口,看着歌舞升平如同世外桃源的雪莲城夜景,“难为刘怀玺忍住不要你的身子,是不是他亲口答应过你,只会明媒正娶了你,才会洞房花烛?”
于清灵终于崩溃了,泣不成声。
宋夫人让屋外的蒙离押走于清灵,将她严密监禁起来,她来到徐凤年身旁,苦笑道:“让王爷见笑了,也让王爷失望了。”
徐凤年摇头不语。
宋夫人笑容牵强,不再自称奴婢,“我很好奇,王爷为什么对于清灵这般容忍,换成是我做主,也能狠下心杀掉了事。”
徐凤年趴在窗栏上,微笑道:“很简单啊,因为我娘亲曾经对我说过,世道不好,女子活得更难,尤其是漂亮的女子,尤其身不由己,所以我娘要我长大后,能不欺负就不要欺负,能善待几分就善待几分。”
宋夫人凝视着这个年轻男人,笑容温柔,“可惜啊,我宋煌煌早生了十多年。”
徐凤年转头眨了眨眼,问道:“夫人难道今年不是才二十岁吗?”
酒量出众的宋夫人如饮醇酒千白杯了,两颊红晕,“这样吗?可是我当年带着小姐第一次见到大将军和王妃,我就已经十六岁了。”
徐凤年笑了笑。
两人一起趴在窗栏上,良久过后,宋夫人轻声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徐公子要休息了吗?需要有人侍寝吗?”
徐凤年一本正经道:“我屋子里的床小了点。”
宋夫人呸了一声,站直身后转身离去,撂下一句,“还不是不喜欢被老牛吃嫩草。什么瞧着二十岁,骗鬼呢!”
徐凤年笑道:“有机会回一趟北凉吧,我姐会很高兴的。”
她停下身形,似有一声叹息,摇了摇头,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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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从桌子那边拎来酒坛,趴在窗口看着灯火辉煌的雪莲城,等到小口小口喝掉大半后,一阵敲门声响起,转身说道:“进来。”
剑客邵牧和在那对在雪荷楼避难的少年少女一起走进屋子,邵牧抱拳道:“公子,在下已经收到那株雪莲,最迟半年,在下就会前往北凉为公子卖命。”
徐凤年点头笑道:“信得过你。”
马家堡千金马上弓鼓起勇气问道:“喂,剑仙前辈,你打赢那个拓拔菩萨了吗?”
徐凤年玩笑道:“打完之后,吐了好几斤血,你说赢了没有?”
少女惊叹道:“这么惨?!”
少年小心翼翼道:“邵叔叔说了,前辈的对手可是天下第二厉害的高手,是北莽的军神!剑仙前辈不小心输了也不丢人。”
徐凤年看向对自己感恩戴德的邵牧,“我明天很早就要离开雪莲城,麻烦你去一趟马家堡了,可以带上雪荷楼的蒙离,他也是二品小宗师。”
邵牧嗯了一声,没有拒绝。
少年突然红着脸问道:“剑仙前辈,那个没良心的老头子喜欢骗人,要不然你跟我说句真话?如果我习武的话,到底能不能练成高手?如果我练武没啥出息,以后就老老实实做个采莲人了。”
徐凤年笑眯眯道:“你啊,资质不算很好,但是运气应该不坏,否则也不会一口气遇上那老头子,邵牧,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遇上了我。所以我给你一个建议,听不听?”
少年小鸡啄米可劲儿点头。
少女白眼道:“出息!”
徐凤年说道:“我有个兄弟,练剑练成绝顶剑客以前,就独自闯荡江湖了,你可以让邵叔叔带你走一趟中原江湖,如果觉得人少没意思,就带着你身边的马姑娘一起私奔嘛。”
少年手足无措,既憧憬又忐忑,对着少女傻笑。
少女指着徐凤年怒道:“有你这样又当甩手掌柜又使坏的剑仙前辈吗?洪树枝要闯荡江湖,可以,但要跟着你,你得教他练剑!”
徐凤年打趣道:“呦,还没嫁过门呢,就知道帮他做打算了?”
少女脖子一横,耍起了无赖,“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邵牧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然后满眼笑意,佯怒地瞪了眼少女,“咋的,马丫头,嫌弃邵叔叔的武艺了,虽说邵叔叔跟前辈不能比,可在雪莲城那也是能跟刘怀玺大战几百回合的人物,在邵叔叔中原老家的一州六郡内,四五品地方官的子孙想要跟我邵牧拜师学剑,我都不乐意。马丫头,饭要一口一口吃,别一口气吃成个胖墩儿,到时候就不是你嫌弃邵叔叔了,而是洪树枝不要你喽。”
比起杀人手段鲜血淋漓的徐凤年,显然更亲近邵牧的少女羞赧万分道:“邵叔叔,你也不是好人!洪树枝跟着你,迟早要变坏,我不放心。”
少女一跺脚,拉着洪树枝跑出屋子,开始商量怎么一起私奔一起行走江湖啦。
邵牧抱拳告辞,诚心诚意道:“前辈,保重!”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笑道:“我不是什么前辈,年纪比你小。”
邵牧愣了愣,说道:“前辈很……风趣。”
在邵牧前脚走出屋子的时候,两名女子联袂后脚进入。
正是紫竹仙子黄春郁和那个管不住嘴的倨傲陆氏女子。
徐凤年有些自嘲,敢情自己成了生意兴隆待客频繁的青楼花魁了吗?
已经改回女子装束的陆氏女子兴师问罪道:“你把张武侯打得筋脉尽断,武功全废,让他生不如死,你就不怕遭到报复吗?!”
徐凤年没搭理这个胸不大更无脑的女人,看着来自精卫剑山的黄春郁,“有事?”
黄春郁比起目中无人作威作福的陆氏女子,自然要更有江湖经验和人情世故,没有故作江湖儿女的潇洒作态,而是跟柔弱贤淑女子般施了一个万福,直
起纤细腰肢后,她柔声歉意道:“阮爷爷已经离开雪莲城,说要循着某位前辈当年的脚步,再仗剑游历走上一遭。阮爷爷托我跟公子说他此生无憾了。
还说他已经知晓公子的身份,但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阮爷爷最后还说,有生之年,一定会为公子也写一首传世名篇。”
徐凤年背靠着窗栏,眼中有了几分善意,“好的。”
黄春郁眉睫如有秋水流动,娓娓道来:“西蜀十景,我们精卫剑山,山上山外就占了将近半数,分别是竹海,老君阁,凌云石佛和月色宝鼎。如果公子以后路过西蜀道,希望公子能够来精卫剑山赏景,到时候只要公子不嫌弃,我可以为公子带路。”
徐凤年笑道:“以后有机会去西蜀的话,如果还能有那份只是赏景的闲情逸致,那我一定会去精卫剑山看看。”
黄春郁笑容天真烂漫,很难想像是那位名动西蜀江湖的冷美人,徐凤年随口说道:“我曾经有次出远门游历,只去了青城山,跟你们蜀北精卫剑山算是失之交臂。冒昧问一句,不知道你们精卫剑山的老祖宗是否还在世,我只知道老人家很多年前就闭关悟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音信传到江湖上。”
涉及宗门隐秘,黄春郁的脸色有些为难,对于一个顶尖帮派而言,人多人少已经无关紧要,只看有无一流高手坐镇,以及有几个。所以精卫剑山的老祖宗是死了还是仍在闭关,天壤之别。如剑宗杜老祖这样在当年李淳罡入蜀试剑途中,力战而能不死的武道宗师,在整个西蜀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要说胜过那个年代的李剑神,无异于痴人说梦,打成平手都别奢望。如果如今的中原江湖是群雄并起的景象,那么遥想当年,李淳罡,他一个人,就是剑道,就是江湖,就是所有的风流。
徐凤年没有强人所难,笑道:“如果不在世了,就帮我给杜老前辈敬杯酒。如果老前辈健在,也麻烦黄姑娘帮我捎句话去,前辈壮年时撰写的《堂堂剑气经》,其中挽天河和洗兵甲两式,相当有气势。”
黄春郁很有婉约乖巧意味地点了点头。
那个被晾在一边的陆氏女子,手指着徐凤年,愤怒道:“你当我是瞎子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徐凤年反问道:“你是皇后严东吴?还是徽山轩辕青锋?要不然是陈渔?”
然后徐凤年冷声道:“不是,就给我滚蛋!”
她张牙舞爪,嘴里嚷着“我咬死你”奔向徐凤年,黄春郁赶紧告辞一声,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拦腰抱住,带着她快速离开屋子。
黄春郁在跨出门槛后,突然转身笑道:“公子,差点忘了跟你说,阮爷爷说他已经想好了诗名,就叫雪中悍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