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板。他摔在一团由无数内脏和肉块组成的肉堆里。
在他之前是否有几千几万人从高空中摔落,组成了这个碎肉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东西不仅带着鲜血的恶臭,它还是活的。它在蠕动着,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生物那样无尽地蠕动着,垂死挣扎着,无声地尖叫着,叹息着,然后把更多的,濒临死亡的生物吞入其中。
伊莱恩感觉到,自己已经摔碎的肉体渐渐与这个尸体的肉堆融为一体了。这种感觉,世界上任何一种让人不快的感觉都无法与之比拟,世界上任何一种让人厌恶的感觉也无法与之比拟,就好像在自己清醒的状况下看着自己死去的肉体在腐烂,变成一团恶臭的粪泥!
而在这堆蠕动的血肉上面,无数虫子在爬行。蚂蚁,蜘蛛,蛆虫,苍蝇,以及更多无法名状的东西。而伊莱恩能够感觉得到,它们也在他碎散的躯体上爬行,啃咬,侵蚀。那是透入骨髓的战栗,而他无法自力摆脱。那是,集合了无助、惶恐、恶心、惊惧与一体的恐怖景象!
"救!"他想发出声音,他的声音如同蚊子般细小,而且被周围那些如同的内脏与血肉发出的唧唧声所掩盖。
"救命!!"然而求救并没有任何用处,他已经完全和那些恶心的东西融为一体了,被吞入那碎肉堆里,被拖得越来越深,被压在无尽的重压之下,连呼吸都没有办法。
沉陷在深渊之底的窒息感,压扁了他。
已经消亡并融化的身体,在被无数尖刺般的东西刺痛着,被巨大的力量朝四方八面撕扯着,尽管它不复存在了,它却造成无尽的幻痛。
然后伊莱恩突然想起了,这种事情他之前就经历过。
哦,没错,被注射了某种病毒,他发狂变成鲨人的时候,那时候他就经历过这种痛楚。最后他被谁杀了,濒临死亡的他也变成了一团粘泥状的东西。
(之后好像是被谁救了。是谁?)
(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好疼。)
(为什么会这样疼?)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等等。)
(我是谁?)
他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疯狂的痛楚已经贯透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因为剧痛,他脑中反而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自己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这般的疼,全都想不起来了。脑中唯一的思绪就是疼,好疼。必须赶快,让这恐怖的剧痛平息!
然后在那一瞬间,他超越了。
(疼痛是什么?)
(恐惧是什么?)
(活着,又是什么?)
(想不起来。这一切一切,全都想不起来!)
黑与白彻底颠倒,一切的观念化为乌有。在黑暗的无底深渊最底层最压抑的那个角落里,反而是无限开阔的苍白宇宙。
[自我]的毁灭,同时也是[自我]的释放。
他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无踪,痛苦也荡然无存。为了不再承受痛苦与恐惧,他把心放空,否定一切,连自己都否定。他自己都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甚至再也不知道自己还存在着。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点,一个量子,是[一],亦是[全]。
他在无限开豁的苍白宇宙之中无声地、无意义地、无尽地飘荡着。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在对他诉说。不。一个声音?从别的地方,对他诉说?还是说,这个声音就是他自己,这个声音是他自己在对自己的诉说?
在这个连自我都舍弃,一切都融为一体的世界里,为什么还会有[他人]的存在?
"斯托拉迪斯那个蠢货虽然是个胸大无脑的肌肉猛男,但他想得倒是挺周到的,把我安排在这种[境界]里与你见面。"
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这个苍白宇宙之中。
黑熊人的身影。
伟岸雄硕无比。
"你还在发什么呆。现身吧。"那个声音便是出自这个黑熊人的身影。他背后背着一柄比身材巨大的他还巨大的"玻璃"大剑。
那副姿态看上去就像是
伊莱恩突然之间想起了他自己的形态。他也出现在这个苍白的宇宙之中,全身一丝不挂地,手无寸铁地,矮小地,无力地。
正因为有了黑与白,苍白的宇宙不再是苍白的宇宙,它开始变成一片灰蒙。
"你真可悲。"那个黑熊人的身影看着伊莱恩,冷笑:"这就是我吗,另一个宇宙里的我?下一个宇宙里的我?"
"我在两万年前把[火种]交托给帕林洛尔家族,可不是让他们把[火种]转交给这样软弱无力的家伙!"
黑熊人把巨剑从自己背后抽出,做出了临战的姿态。他手中那把恐怖的黑色"玻璃"巨剑,毫无疑问,正是伊莱恩一直在使用的黑月神钢大剑,只是又大了一圈而已。
而伊莱恩,手无寸铁的白熊人,下意识地做出一个后缩的、防御的姿势。
"那么,"黑熊人咧嘴一笑,眼中放射出杀戮的幽光:"貌似还剩下不少时间。接下来我应该把你杀死多少次才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