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姜衍再如何都与秦家有亲,便是对之前的事情有所察觉,他并未损伤到蔚家军的筋骨,且是一心为了姜衍考虑,姜衍又何苦将事情做绝?
那是他嫡亲的曾外祖母和表妹啊!便是他实在看不上秦宁馥几个,那也还是表妹!这亲缘关系,如何能是说斩断就斩断,说翻脸就翻脸的?便是不顾及这层关系,难道他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尹卓已经拿了人到城门口威胁,他却能狠的下心面都不露,这是何等心肠?不仅如此,竟利用朱嬷嬷几人的蠢笨与衷心来刺探他的下落!他这是不仅要与秦家断绝往来,还要反目成仇啊!
秦羡渊自己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却没想到姜衍会比他更狠!朱嬷嬷几人还在一面磕头一面嘤嘤哭泣,哭秦老太君,哭秦宁馥几人,不过片刻,额头已经被磕出血来,秦羡渊被哭得心烦意乱,霎时间脸色铁青。
他先是让人将朱嬷嬷几人带了下去,这才狠狠闭了闭眼,抖着手沉声道:“秦缭,立即带兵回绩溪郡,务必在蔚家军赶到之前,将尾巴给我扫干净了!”
此时此刻,秦羡渊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没在姜衍离京之时,出言试探一二,或直接将秦老太君几人接回绩溪郡,也后悔没第一时间出手接应尹卓。
秦家嫡支向来子嗣不丰,往上数三代都是独苗,也只有到他这代,才出了三个兄弟,其中还有个是庶出的。到秦宁馥这代,秦家嫡支的子嗣虽然渐多,他却只得一个嫡子,如今不过五岁,余下的全是姑娘。至于他两个兄弟,更是一个儿子都无!
初迁到绩溪郡时,秦家不过小户,如今却有秦半城之称。这其中先不说嫡支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只秦家旁支,便贡献了不少力量。他这族长之位也不是白来的,眼下不过是他能赚钱,依靠手中的人脉和声望能将族人全都压住,可往后走呢?
这年头长不大夭折的孩童比比皆是,他就这么一根独苗,利益驱使之下,人心都是黑的,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孩子能不能长大姑且另说,就算长大了,也不一定能扛起他肩上的担子,难不成他秦家还能只依靠几个姑娘就撑起来?
别忘了,秦家虽有秦半城之称,余下的却还有半城!这半城中还有三姓大家,这些家族是土生土长的绩溪郡人,哪一家都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他在还好,怎么都有几分威望,可他死了呢?
内忧外患之下,他想保住嫡支的地位,怎么能不多作思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主意打到姜衍头上了!可不曾想,姜衍会狠心舍了秦家给尹卓创造机会!
事实上,他与尹卓合作多年并非没有诚信。若当真没有诚信,他便不会冒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九曲河冬季可以利用冰筏子这点暴露出来,留给尹卓当后路。
而他先前之所以迟迟不曾动手,也不是没原因的。
秦家到底只是商贾,受身份所限,他此番带来的全部人马,加起来也不过千人,这些人马全都是他利用走商和屯田积攒起来的,且身手全都不弱,可要在各方人马的眼皮子底下蓄积这些能量,又何其不易?
在看不清形势之前,这些人秦羡渊一个都舍不得。偏前些日子,他与尹卓的通信莫名其妙被中断了,等恢复通讯之后,尹卓的人已经接近牯牛山。接近牯牛山其实也没什么,这本就是骠骑营直取麻城的必经之路。
可尹卓分兵,让那木达的人带兵围攻卧龙山庄,之后又拐上九曲河道,这立即便让秦羡渊觉得事情不妙了。他是商人,并无领兵打仗的经验,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分兵,更加不应该单独将那木达的人派遣出去。
而九曲河道是秦羡渊留给尹卓的后路,尹卓却在才刚到达塘坝之时,就已经带着大部队上了九曲河道,这说明什么?在消息不通的情况下,秦羡渊只能猜测,猜测塘坝县与麻城是不是已经出了变数。
之后他派人从坳谷潜入塘坝和麻城打探消息,却是意外在坳谷与云雾岭相邻的地界发现有大规模军队通过的痕迹。秦羡渊并不确定姜衍已经派人防备着他,但该做的准备,却是半点都不能少。
也因此,在骠骑营与蔚家军尚未正式开打之前,他一面派人与尹卓传信,一面选择了按兵不动,但这些消息却犹如石沉大海。原先他还怀疑这消息是被蔚家军或是姜衍给截了去,直到那木达出现,秦羡渊这才知道自己料错。
收到那木达带回的消息,得知尹卓打算以秦老太君几人要挟,秦羡渊就更不会动了——尽管他并不清楚那木达话中有几分真假,可总归是蔚家军与骠骑营之战,他便是慢慢观望一二也是无妨。
之后他派人查探姜衍与秦老太君几人的消息,这人倒是真摸进城了,但秦老太君几人早被尹卓所掳,事情已然成了定局。到了此时,秦羡渊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还是未知数,又如何还记得与尹卓的盟约?
秦老太君几人被掳的事情,其中是否有姜衍的手笔秦羡渊不敢断定,鉴于亲缘关系,秦羡渊心中抱了最后一丝希望,但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小木屋里气氛凝滞,秦缭见秦羡渊说完后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不由抱拳道:“老爷且先不必着急,九曲河之事隐秘,朱嬷嬷几人行事小心,睿王未必就已经发现端倪。再说事情未必就如老爷所想,没准是朱嬷嬷多想了呢?”
秦羡渊闻言疲惫的摆了摆手,“宽慰的话就不必说了。”朱嬷嬷跟在秦老太君身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没老糊涂呢,就算朱嬷嬷老糊涂了,难不成他也老糊涂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目了然,姜衍的举动虽处人意料,可站在上位者的立场来看,却又理所当然。失算了就是失算了,事已至此,他也没别的话好说。
九曲河他已经决定放弃,这些人他必须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万一那木达和秦绶事败,也才能有与尹卓抗衡的实力,“别小瞧了尹卓,也别看轻了蔚家军,之前就发现坳谷接近麻城方向有人,此时应当更加谨慎。”
秦缭抿了抿唇,“属下知道。不过,就算坳谷临近麻城有人,老爷也大可不必担心。尹卓逃遁之后,麻城附近散落了不少兵马,便是蔚家军已经收到消息,也发现咱们的行踪,要铲除这些人立马就追上来也是不易。”
秦羡渊想着点了点头,轻叩着案几道:“这倒也是,坳谷被夹在礐山与坞城山中间,靠近云雾岭的一侧是礐山,靠近九曲河的是坞城山,全长约六百来里,咱们的位置,恰好位于坳谷中段。此时撤走,应当还有足够的时间。”
可再耽误下去却是不行了,他面色凝重的看了秦缭一眼,忽的眼皮一跳,又道:“不对,我们不能全都撤走。”
“老爷?”秦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秦羡渊道:“咱们不能完全撤走,就算要撤,也应该撤到天堑附近。”
“老爷的意思是?”
“那木达与秦绶出发之前,尹卓的人还没进入云雾岭,咱们对尹卓的路线只是猜测,可眼下来看,尹卓多半是想从天堑经过,再直接到绩溪郡,这是最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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