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他的好女儿又生了个好外孙女。可如今么,王家在事发后既是半丝情面不顾,又是个空壳子,宁王已经失踪,他外孙女不可能当上宁王妃,他想搭上宁王,通过宁王朝启泰皇室更进一步的计划已经落空,搭救王家又有什么必要?
更遑论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万一蔚家军与尹卓早就对王家起了心思,且早就已经动手,他这时候凑上去,岂非寿星翁上吊自己找死?至于猜测蔚家军与尹卓早就对王家起了心思,兰富强也不是无的放矢,若非如此,王家一夕之间消失的那些金银又去了哪里?
王老头也是愚钝可笑,竟以为是他干的,事后一直拿彩娟来借题发挥!彩娟不过一妓子尔,若他真现在就想动手,还能被他们发现?商户就是商户,眼皮子浅不说,一遇到事情就咋咋呼呼的,要不是王家枉顾大局,他何至于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思及此,兰富强对王家的怨怼瞬时又多了一层,也就更不想管王家了,“罢了,王家只是一介商贾,蔚家军与尹卓未必就看得上,暂且先放放罢。”他垂下眼皮抬了抬眉,将茶盏放下,上好的青瓷茶盏搁案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幕僚被惊了下,他对兰富强也算了解,当即便噤声退了下去。
二人这番对话很快便传到姜衍与蔚蓝耳中。
“如何,阿蓝可是放心了?”因着尹卓的兵马尚未兵临城下,蔚蓝与姜衍皆是没睡,二人在临窗的罗汉榻上相对而坐,中间放了张案几,案几上摆着围棋,等回话的人退下,姜衍这才笑着看向蔚蓝。
“我倒并不担心兰富强出来捣乱,如今大局已定,他不是对手,也不会是蔚家军的对手。”蔚蓝略微沉吟,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并非毫无缘由。
往远了说,兰富强是拓跋珏的人,而拓跋珏志在中原,中原是姜氏的江山,蔚家对姜氏江山可没什么兴趣。所以,最后与兰富强乃至拓跋珏对上的,只会是姜衍,而不是蔚家军。就算蔚家军出手,也应该是姜衍主导,这个主次顺序万不能搞错。
往近了说,此番与大夏对战,目前跳出来的只是尹卓,尹卓身后的洪武帝与尹尚才是重中之重,除去尹卓与蔚家的私仇,这实际上是两国之战。事涉两国,就连姜泽这做皇帝的都不想安稳主动挑起战争,洪武帝和尹尚要是不趁机添把火,那都对不起他们的身份了。
因而,这战事绝不会是一两个月就能结束的。蔚家军名声在外,可将士们就算再如何精悍也是血肉之躯,持久战后难道不需要修生养息?在蔚蓝看来,不仅需要修生养息,还需要收敛锋芒。
再加上拓跋珏的主力远在赤峰岭,能攻入启泰的唯一途径也是赤峰岭,而赤峰岭紧邻鹿城,如今有曹奎坐镇,所以,蔚家军暂时没必要与兰富强对上,也犯不着与他对上。又更何况,兰富强现在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得在厉害也不过垂死挣扎,但凡姜衍有心,随随便便就能捏死。
这话饱含深意,姜衍闻言愣了愣,随即满心无奈。他这不是看蔚蓝精力不济,又苦熬着不愿意去睡,明显是担心兰富强跑出来横插一杠子,眼下已经将一盘好好的棋走得乱七八糟,这才特意让人留意着兰富强,又没话找话说么?
哪知蔚蓝会这么敏感……不过,既然蔚蓝主动提起,这话也不是不可继续,他垂眸浅笑,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不赞同道:“兰富强身份败露,固然不足为虑,可他身后的拓跋珏,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你说的话也有道理,可镇国将军府是启泰脊梁,多年来一直守疆卫土,以你的身份,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轻易推脱的。”
况且,兰富强眼下忌惮的也不是他,更不是姜氏皇朝,而是蔚家军。当然,这话不能明说,说出来是明晃晃的推卸责任,那就有些讨打了。
可他不说,蔚蓝未必就不明白,“你是想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别给我扣大帽子了,我还没这样高尚的情怀。”作为军人,蔚蓝自然不可能没有这样的觉悟。
只时代毕竟不同,她看了眼姜衍,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眸底黑沉沉的,深邃的仿佛能窥破人心,不由放下手中的棋子,勾唇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蔚家军会有今日之祸,不正是因为这启泰脊梁的名声太响吗?”
功高震主的下场就是被上位者想方设法的铲除,难不成等蔚栩接手蔚家军之后,还要重蹈覆辙?姜衍不可能让姜泽在龙椅上坐得太久,若他最终不能问鼎皇位倒也罢了……可姜衍隐忍多年,能甘于平庸将皇位拱手让人?
这是个目光长远心志坚毅的人,蔚蓝可不相信他会容许卧榻之侧有人酣睡,即便有她的关系,那也不行!历代启泰帝王莫不想要收回蔚家军的兵权,皇权集中乃是大势所趋,像蔚家军这样的家族势力必然被分化削减,若是不能顺应大势,今日的困局只会反复上演。
便是姜衍看在她的面子上,会对蔚家军优容几分,可他们的后代呢?好吧,这想得有些远了。蔚蓝有自知之明,她并不觉得自己拥有堪比妲己褒姒的魅力,姜衍也绝不可能变成帝辛姬宫湦任她予取予求,家国天下君君臣臣,先君后臣,历来明君不外如是!
在这个问题上,蔚蓝比姜衍想象中看的更加长远,别管姜衍今日的话到底有心还是无意,蔚蓝都不介意表明自己的态度。
姜衍也确实感受到蔚蓝的态度了,但蔚蓝的话说得太过直白,直接将他堵得有些没话说。他心下有些复杂,历史遗留问题他没立场说,往后的发展,只是假设性问题,他就更没立场说了。但蔚池受伤、蔚家军会有今日处境,确实与姜氏皇族脱不开关系。
尽管这不是他干的,可他的父皇、祖父乃至曾祖父高祖父谁没打过蔚家军的主意,谁又能拍着胸脯说没对蔚家军动手?他抿唇看了蔚蓝一眼,没在她眼中看到诸如厌恶和反感的情绪,这才正色点了点头,似保证又似安抚道:“这样的事情日后再不会发生。”
“我也这么想的。”蔚蓝放下手中的棋子,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太过久远的事情她不敢保证,但蔚家军在她与蔚栩这代,至少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对权势没什么兴趣,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欲带皇冠必承其重,整日整日的筹谋过的小心翼翼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放开手脚做个富家翁,想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姜衍与镇国将军府结盟,固然存了想要利用蔚家军更快翻盘的心思,可她与她爹,又何尝不想通过姜衍,彻底改变蔚家军的现状?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利益关系相互成就盘根错节,就连感情也并不那么纯粹,有情饮水饱只有热恋中爱得无法自拔的人才会那么觉得。蔚蓝向来理智,许是因为对启泰的归属感并不那么强烈,偶尔游离在外冷眼瞧着不免更加理智。
姜衍固然对她有情,可她清楚,就算姜衍对她无情,看在他爹与蔚家军的份上,还是会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不过,有感情与没感情到底还是不同的,她与姜衍如今的状态,大抵算得上是锦上添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