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下值,回到家没多久,翁同龢的帖子就递了进来。
关卓凡微微一笑,吩咐请进。
两个人见了面,翁同龢给关卓凡下跪请安。关卓凡很客气,请翁同龢换了便服,分宾主坐定,下人端上茶来。
翁同龢表示感谢贝子识拔,特来请益。关卓凡见他雍容儒雅,不卑不亢;骤膺大任,却既无谄媚之色,又无轻狂之态,心里也暗自称赞。于是说叔平你太谦虚了,我为国家荐贤,以后“同殿行走”,也要请你多多指教。
翁同龢表面从容,内心的感受,却真正是“喜从天降”!
人臣之贵,无逾帝师;从此登上入阁拜相之路——这些都不消说了。更重要的是,翁家现在处于一个很困难的时期,这个“弘德殿行走”,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说是“叔侄状元”,但“侄状元”翁曾源,身患极严重的隐疾——“羊角疯”,即癫痫,随时发作,是没有出仕的可能的。
翁曾源的父亲,翁同龢的长兄翁同书,做过安徽巡抚,后获罪革职拿问。因为老爹翁心存当时做着小皇帝老师的关系,翁同书幸免一死,“发往军前效力”。迄今,已经在甘肃的瀚海戈壁中,啃了好几年的风沙了。
因此,翁同书能否生归乡梓,翁家能否重新崛起,全在翁同龢一人身上。
现在,有望了!
说起来,翁家因为翁同书的缘故,早已间接地和关卓凡发生了联系。这个“中间人”,是苗霈霖。
咸丰十一年,即1861年,苗霈霖反水,围攻寿州。寿州城内的安徽巡抚翁同书,对苗霈霖主“抚”,答应了苗的诸多要求,并上奏为苗说好话。苗霈霖乃暂时撤围。朝廷只好顺水推舟,令苗霈霖“戴罪立功”。
不想苗霈霖没过多久,重新围城,终于攻破寿州,俘获翁同书等大员。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发了。
翁同书封疆大吏,守土有责,身负和地方“共存亡”的义务,本该“殉节”的——何况你还被人俘虏了?
翁同书没有殉节,只好下狱。
为了大儿子的性命,翁心存以古稀高龄,抱老病之躯,挣扎着每天入直,给小皇帝上课,结果不堪劳累,当年就挂掉了。
追本溯源,罪魁祸首,当然是那个苗霈霖。
因此,苗霈霖覆灭于关卓凡,翁家家祭乃翁,很是痛哭流涕了一番。
也因此,翁家对关卓凡,极有好感,早生倾慕。
现在翁同龢又蒙关卓凡举荐,成了帝师,家道亦可因此中兴,对关卓凡,更加感激。那种心态,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就是“找到组织了”。
翁同龢说道:“旨意里边,为两宫皇太后‘进讲’《治平宝鉴》的差使也派了给我,同龢不胜惶恐,一切要请贝子指点。”
关卓凡心里一笑,暗道:这件差使该怎么办,你还真得问我。
于是说道:“叔平,两宫皇太后虽然圣明天纵,不过毕竟没有读过大书,所以太晦涩的典谟训诂是不好拿来‘进讲’的。总要深入浅出,叫两位皇太后听得明白,听得有意思。不然,如倭艮峰一般,学问再大,‘上头’不明所以,又有什么用?”
翁同龢微微动容,这段话,真是字字千金!能否“启沃圣聪”,“帘眷”是厚是薄,全在这几句话里面了。
当下深深受教。同时,心里面也异常欣慰:关卓凡如果不拿自己当“自己人”,是不会说这番话的。
关卓凡又说道:“说起倭艮峰,以后‘同殿行走’,他是前辈,咱们该去拜访拜访的。”
翁同龢颇为意外,他自己原本就打算去拜访倭仁的,但没想到关卓凡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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