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除了被炸毁的凯莱星、北京β星和白鹭星外,这里还有很多黯淡的行星,很多黯淡的人,他们行尸走肉似的活在夹缝里,闻到暴风雨的味道,就夹起尾巴,惶惶地数着日出日落。但独眼鹰知道,这里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无可救药要的。
很多人都曾经想过要成为英雄,只是后来他们见惯了英雄的下场,这才成了花天酒地军火走私贩,成了碌碌无为的星际公务员,成了各个星球上吃喝玩乐、麻木不仁的黑/社会份子。
新星历一三六年至二七六年,一百四十年光景,沧海桑田,小行星带的星子诞生,继而又烟消火散。
他们和这个星系都老了。
独眼鹰顺着精神网放出视线。
他想:“我还能再让你们帮我一次吗?”
“变种彩虹病毒的实验材料应该是被我们无意中毁了,传统的抗体无法起作用,传统的消毒、灭活和阻断效果未知,”图兰飞快地对霍普说,“现在说抱歉是晚了,我们真的没有医疗研发能力,只能寄期望于罪魁祸首的备份,如果找不到新彩虹病毒的档案材料,如果变种病毒在我们不了解的特性的情况下扩散出一点,启明星上十八亿人口就算完了!”
霍普面色凝重:“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我没想到彩虹病毒居然是变种,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你让我想一想。”
图兰非常能屈能伸得很,她一边想:“等这事过去,老娘就打断你的腰。”
一边真心诚意地给了海盗一个九十度鞠躬:“先生,全靠您了。”
“卫队长,别这样,”霍普连忙拉住她,“我们的先人流亡域外,筚路蓝缕,为的是全人类的福祉,数千年的传承里教我们的都是敬畏生命,不是不择手段地为了自己扩张而伤害同类。”
这个反乌会的邪教分子出乎意料的文明,气急败坏也不说脏话,他皱着眉,在原地乱转了几圈,突然下定了是什么决心似的,狠狠一咬牙:“卫队长,这对我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请您仔细听我说,这种背叛组织的话,我真的不一定有勇气说第二次。”
图兰眼睛一亮,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陆必行喘了口气,让湛卢自动运行,坐下来休息片刻。
“你觉得怎么样?”
林静恒摇摇头,目光没有从个人终端屏幕上离开,那一边,图兰正在对他汇报着什么。
陆必行呼出口气,打在面罩上,隔离服的面罩上有防水蒸气附着功能,水汽很快就散了,不会觉得憋闷,如果于威廉的描述没问题,通过接触、空气传染的变种彩虹病毒潜伏期应该是一到两天,此时刚过去一宿,他还没有任何感觉,但病毒有可能已经充满了血液。
陆必行从得知消息开始之后,脑子就没停过,分析林静恒的指令如何执行,反复回忆于威廉的话,恨不能把他的每个标点符号都拉出来排查个遍,继而又眼花缭乱地和湛卢与众人一起搜索可能感染人群。
这会一闭眼,眼前都是绕来绕去的红线,他放空了一会,感觉到被自己刻意屏蔽的思绪报复似的上涌,几乎要把他溺毙在里面。
一开始,他没把彩虹病毒当回事,因为这是一位熟悉的老朋友,像古时候出过痘的人看待天花,知道严重,但并不觉得可怕。
可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地不对了,先是变种,随即是得知运送中的病毒实验室被林静恒意外击落。
平心而论,在陆必行看来,此时并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但是一桩一件都隐隐露出了厄运的行迹,让一个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者也不由得不安起来。
林静恒切断了和图兰的通话,正好抬头,和他目光碰了一下。
陆必行呆呆地看了他一会,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将军,如果能脱下隔离服,我能亲你一下吗?脱下隔离服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我们都没有被感染,死里逃生,一点特别的庆祝不过火吧?要么是我们都被感染了,死到临头,我就剩这一个愿望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林静恒站起来一伸手,“湛卢,我需要一架没有人,消毒设备完备的机甲。霍普方才交代,他奉命转移实验室的命令是反乌会核心组织下达的,他方才给出了反乌会老巢的坐标和路径。”
陆必行刚放任自己沉溺于情绪,就被林静恒强行拽出来了,一愣之后,他问:“你相信他?你不怕这是个陷阱?”
“他主动接受了图兰的测谎,”林静恒顿了顿,“第九卫队作为白银十卫先锋,携带的测谎技术与设备应该是联盟顶尖的,但为防小概率事件再次发生,这次我会单独过去……”
陆必行立刻要出声反对,被林静恒一抬手打断:“调查和做贼不需要太多人,我带一个湛卢够了――你听说过著名的莱昂要塞之战吗?”
莱昂要塞之战――是陆信之前,联盟派兵试探第八星系,突袭七八星系之交的莱昂要塞,在凯莱亲王的脚趾上扎了一颗钉子,试图以此为跳板,全面进攻第八星系,最后失败了。
凯莱亲王攻打莱昂要塞,用自动驾驶的机甲载着手无寸铁的平民做先锋,联盟军万万不敢对着哭泣的平民下导弹,只好掠夺对方机甲权限,试着捕捉……结果捕到了一群携带各种致命病毒的“人体生化炸弹。
猝不及防的联盟军损失惨重,之后又遭随后赶到的海盗武装机甲队打击,被迫撤离莱昂要塞,在这场对峙中失败,继而也推动了“综合抗体”的研制。
“我以其道还其身一次。”林静恒说,“湛卢,处理器留下,搜索继续,我们走。”
陆必行一把拉住他:“搜索可以自动运行,我要跟你去。”
林静恒:“不……”
“如果是我一个人困在这,我可能要一边写遗书,一边强颜欢笑;如果是你被困在这,我可能已经哭了。”陆必行说,“但我们一起,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是可以面对的。就算生死有命,真的走投无路,能和你一起走到最后一秒,大概也是最幸运的死法了……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这么想。对不起,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种损人利己的自私话。”
林静恒好像被他这近乎莽撞的坦率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必行自嘲一笑:“爱情中,紊乱的荷尔蒙带来歇斯底里的独占欲,嫉妒和贪得无厌的欲/望,我还没有体验全套,已经变得有点面目可憎了,再次抱歉……如果你讨厌我一点,会不会感觉压力小了一点?”
林静恒绝对是个死到临头面不改色的人,陆必行至今记得自己惊险地把他从爆炸的机甲里捞出来时,这个人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朝他发脾气。
死亡,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关系没到那种地步,陆必行还没来得及挖掘,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个大概,已经觉得非常难以忍受。
可是以林静恒的城府,竟能被自己观察出他在慌乱,随便排除一下也知道为了什么。
隐秘的受宠若惊与明确的心如刀绞交织,简直让他呼吸不畅。
陆必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十五分钟后,一艘伪装成微型载客星舰的小机甲飞离了启明星,这一趟航程将长达二十多个小时。
同时,一只麻雀飞到了银河城,落在一户人家窗台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四十八小时前,它曾在一处旧工厂外捡食过垃圾。
窗户打开,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垫着脚,递给鸟群们一把面包屑。
鸟儿们叽叽喳喳地跳过来,其中一只啄了女孩没来得及缩回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