袒秦国……这场仗,他魏国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已别无所求,又岂会咬着我大韩不放?他很清楚,再打下去,纵使覆灭了我大韩,他魏国也绝不是获利最大的那一个……”
可能有人无法理解这件事,其实很好理解。
打个比方说,魏国这次迫使韩国投降,占得了五分利,而卫国、楚国、秦国,只得一二分,除此之外,韩国、齐国、鲁国、越国,则是各自损失了几分利,在这种情况下,魏国的收获价值更大,哪怕仅仅只有五分利。
但若是魏国不肯见好就好,继续与韩国打下去,那么这场仗持续下去,魏国在这场仗中的收益难免就越来越小,可能打到最后,只有七八分利,看似这七八分利比五分利要高得多,但问题是,在同样的时间内,楚国有可能已吞并了齐国与鲁国,取得了十二分利。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的八分利收获,其价值就远远比不上之前的五分利。
这个道理,赵弘润与韩王然都明白,因此,韩王然根本不担心魏国会继续这场战争。
在他看来,如今的魏国是什么?
是上山虎!
何谓上山虎?就是吃饱喝足后,准备回窝睡觉打盹的猛虎,虽然依旧凶猛,但实际上并无多大的威胁,因为他吃饱了,除非有人挑衅他、威胁他,否则并不会随意伤人。『PS:按生辰八字来说,作者就属于上山虎,吃饱喝足回窝睡觉,以前算命的说我一辈子无忧无虑,完全没有下山虎那种拼搏劲,这可能就是作者性格比较懒散的原因吧。』
最凶猛的猛虎,实际上是下山虎,也就是饥肠辘辘准备下山打饭的老虎,这个时候的老虎,是最最凶猛的,因为他饿。
就好比秦国。
当然,在韩国眼中,秦国还谈不上什么下山虎,充其量就是同样饥肠辘辘的恶狼而已,或者说得再难听点,豺狼。
韩国根本不惧秦国,就算是被魏军打得灰头土脸,韩国依旧不惧秦国。
就好比韩将司马尚麾下那在这场仗中侥幸存活的一万五千代郡重骑,秦国有这个能力击溃这支重骑么?
在韩王然看来,只要魏国不参合其中,就算是此刻此刻的韩国,也完全有能力招架地住秦国的进攻。
这也正是韩王然并未想过喂饱秦国的原因:韩国割肉喂虎,那是因为战胜不了魏国,而秦国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地处偏离西垂的蛮国而已。
只不过,如今有个赵冉在魏公子润身边挑唆,这倒是个麻烦。
“……不用慌。”
在沉思了片刻后,韩王然镇定地说道:“那赵冉之所以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在寡人看来,纯粹就是魏公子润想借此人对我大韩施压。传闻魏公子润待魏人至善,但在战败方面前,却凶恶如鬼,呵,倒也并未虚言。……不过不用慌张,赵润充其量就是抹不开「魏秦之盟」的情谊,不好无缘无故撇下秦国而已,但那赵冉想要挑唆赵润继续攻打我大韩,那也是痴人说梦,赵润此人,只要他自己拿定主意,谁说谁劝都没有人,更何况是赵冉那个外邦之人?”
听闻此言,赵卓心安了几分,拱手问道:“不知大王有何指示?”
韩王然想了想说道:“今日你与韩晁,做的不错,接下来,继续与那赵冉争论即可。……赵润那边嘛,稍微再放宽一些尺度吧,他无非就是借机索要更多的好处罢了。……另外,赵润若是要拖,那就拖着吧,一口烂掉底的锅,再烂也烂不到哪里去,纵使是作为战胜方,魏国未尝不想尽快结束战事、休养生息。你以为他愿意拖?呵!”
“是……”
赵卓心中大感惊讶。
他再次发现,眼前这位曾被传闻为昏昧平庸的年轻君王,原来竟是一位如此洞若观火的明君。
至少在听罢韩王然的一席话后,赵卓心中再无惶恐与不安。
『有这等明君在,纵使我大韩一朝受挫,相信他日亦能东山再起吧?』
在告辞时,赵卓看了一眼韩王然面前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涌出几分敬重。
“臣告退。”
他恭恭敬敬地施礼告退。
当夜,赵卓手持出城令牌,离开了邯郸,马不停蹄地回到魏军营寨,将韩王然的一席话告诉韩晁,那一针见血的分析,听得韩晁啧啧称赞不已。
不过最让韩晁惊讶的,还是韩王然对魏公子赵润性格的描述与了解。
“大王只见过魏公子润两面,何以如此了解后者的性格?”韩晁惊讶地询问赵卓道。
赵卓摊摊手,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韩使赵卓重返魏营的消息,当然瞒不过赵弘润的耳目。
他原以为赵卓此去邯郸后,必定在韩王然得到了什么授意与叮嘱,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无论韩晁也好、赵卓也罢,在之后的一两日里,每日就只顾着与赵冉扯嘴皮子,并未私底下接触赵弘润。
这让赵弘润颇感意外。
『奇怪了……韩国应该不希望这件事再继续拖下去才对呀。』
百思不得其解,赵弘润索性将韩晁、赵卓二人叫到了自己的帐篷,亲口询问究竟。
“赵卓大人,前两日你回邯郸,不知韩王有何回覆?”
赵卓摇头说道:“大王说,他与公子早有约定,无需再禀,便将在下打发回来了。”
“哦?”赵弘润似笑非笑地问道:“赵卓大人,你应该将赵冉大人的事,告诉韩王了吧?”
赵卓点头说道:“确实。”
“韩王就没说什么?”
“并没有。”
“……”赵弘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待韩晁、赵卓二人离开后,赵弘润将暂留在军营中的南梁王赵元佐请来,将这件事告诉了后者。
南梁王赵元佐闻言皱眉说道:“看这情形,韩然是料定我大魏不可能与他韩国继续交兵,是故有恃无恐……另外,韩然似乎也并未将秦国放在眼里。”
“唔。”赵弘润点点头,说道:“韩然那小子,确实是个聪明人……看他有恃无恐,我真恨不得提兵再战。”
“那样,到时候就更难抽身了。”南梁王赵元佐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他指的并不是无法从与韩国的战争中抽身,而是无法向秦国交代:明明秋收前你魏军还能继续攻打韩国,为何秋收之后,你魏军反而后继无力?
在离开时,南梁王赵元佐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见好就收吧,这场仗,我大魏已达成目的,若因贪得无厌而自缚手脚,反而落了下乘。”
『……』
赵弘润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南梁王赵元佐离开,随即低声对身边的宗卫长吕牧说道:“吕牧,你有没有觉得,南梁王这两天,行为举止有点怪异?”
吕牧点点头,怀着几分恶意揣测道:“可能是在韩将秦开那边吃了亏吧,卑职听说,镇反军与渔阳军的战事并不顺利。”
不得不说,吕牧的猜测虽然并未全中,不过倒也真猜到了几分:前段时间,在南梁王赵元佐对韩将秦开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而侄子赵弘润这边,却大胜韩将乐弈,这确实是让南梁王赵元佐大受打击。
毕竟,小辈开始肩挑国家重担,难免就意味着老物已被这个时代所渐渐淘汰,这对于南梁王赵元佐这类其实自视甚高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再然后嘛,再联想到自己膝下无儿,只有一个女儿,曾一度信赖他、而且他也视为养子般的皇五子、庆王赵信,也遭到他的背叛,如今还被软禁在小黄县,足不能出户,这一桩桩的事,对于一个年过六旬、半截入土的老人来说,确实是难以忽视的打击。
“自作孽。”
摇了摇头,赵弘润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而就在这时,帐外急匆匆奔入宗卫穆青,脸色难看地说道:“殿下,禹王过世了。”
“……”
赵弘润张了张嘴,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人大步闯入帐内,一把揪住穆青的衣襟,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穆青定了定神,才发现揪住他衣襟的,乃是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南梁王赵元佐。
在看了一眼赵弘润后,穆青难得地没有甩开南梁王赵元佐的手,老老实实地说道:“方才,宗府派宗卫羽林郎前来传讯,言禹王爷于数日前,在大梁府邸内,过世了。”
“……”
南梁王赵元佐张了张嘴,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良久,他缓缓松开了穆青,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帅帐。
忽然,帐外传来噗通一声,随即,便有东宫卫士惊呼道:“南梁王……南梁王昏厥了。”
在帅帐内,赵弘润与吕牧对视一眼,赶紧与穆青出帐观瞧,果然见南梁王赵元佐倒在地上,正被几名东宫卫士竭力抢救着。
在微微叹了口气后,赵弘润沉声说道:“派人召韩晁、赵卓二使到帅帐。”
“是!”
当日,由于得知「禹王赵元佲过世于大梁」的噩耗,纵使是赵弘润也无心继续与韩国纠缠,干脆利落地与韩国签署了停战协议,协议条件参照当日韩王然与赵弘润的协议。
得此此事后,秦国大庶长赵冉虽然不甘,却也没有办法。
长达一年余的「魏韩之争」,终于以魏国取胜、韩国落败而告终。
且从即日起,韩国以邯郸为界限的邯郸郡南部,皆属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