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酒喝多了,这会儿有点内急,单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你先坐着,我去下卫生间。”
“首长,我扶你。”
凌晨有眼色的跟着站了起来,没搭理口袋里的手机,一副准备上前掺扶冯有忠的架势。
不过,被他笑着摆手一拒,“没事儿,不到一瓶,还不至于怎么样。”
冯有忠的酒量很好,只是轻易不喝,凌晨这也是第一次陪他喝酒,不过,以前就听莫骄阳提过,冯有忠至少能喝二斤白酒,脸不红,气不喘。
被推拒,凌晨也没坐回去,站在桌边,等着冯有忠回来。
期间,想着周郁在酒店等他,一直没机会给周郁打电话,这会儿,打电话怕是不方便,还是先发个短信过去吧。
拿出手机,划开屏幕,一条未读信息展于眼前,顺手一按,信息页面便随之划开,本来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短信,没想到,发信人竟然是莫骄阳。
“服从。”
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听起来充满了暗示,可这人明明刚才还在这儿,如今才离开一会儿,就给他发这样的短信,难道……
“不可能吧?”
他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只觉得自己这种想法,真是荒谬。
怎么可能呢?
“你小子,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嘀咕什么呢?”
去而复返的冯有忠,一边走回餐桌,拉开了自己那把椅子,没等坐下去,便意味不明的扫了一眼凌晨手里的手机,嘴角轻勾,语带促狭。
凌晨一个晃神,觉得老首长这么温蔼的一张脸,怎么可能生出那些狭隘的心思呢?
一定是他想多了。
凌晨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一边消了那股莫名其妙涌上来的不好预感,一边故作无事的笑着扬了扬手机,无奈道:“我太太发短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提到太太,冯有忠似乎并不陌生,抬着食指,一点一点的指着凌晨,“你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娶了媳妇不好好办个酒席,非得藏着掖着,怎么着,还打算哪天看到好的,把这个扔了?”
凌晨:“……”
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老首长,天地良心,我可没那么想啊。”
凌晨哭笑不得的为自己喊冤,垂在身侧的手配合着嘴上的话,做着摇摆的动作,心里暗想,老首长,不带你这么隔山打牛的,你女儿在你女婿那儿受了委屈,你大哥找你女婿算帐去,哪能把他这个旁观者给拉进战局呢?
再说,他一个常年呆在S市的人,好不容易进了趟B市,好不容易来给首长请个安,怎么就成了老首长撒邪火的工具了呢?
怪不得,今儿这事儿就透着怪,透着奇呢。
他本来就没觉得老首长是这么好见的,别说重情不重情的话,身份在那儿摆着,一堆国家大事儿要处理呢,他这么一只小蚂蚱,不过就是随便用老首长当个托,怎么就真的成形了?
瞧瞧,瞧瞧,果然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吧?
莫骄阳,莫骄阳,你可真行。
凌晨这会儿可算是把莫骄阳念叨上了,好死不死,你特么自己惹的事儿,不给你岳父平火,偏偏推他出来当冤大头,尼玛,还能不能当兄弟了?
凌晨自以为找到了事情的源头,也抓到了莫骄阳洞悉前后,发来两个字短信提醒的用意,这会儿,垂着头,单手举过肩,像是保证一般,“老首长,我跟阿郁不办婚事儿,是因为当时情况有点特殊……”
“特殊个屁。”没等凌晨说完,冯有忠就暴了粗,“我看就是你准备回头抛弃人家不用费力给外界解释,留的后路。”
我嘞个去,老首长,您又爆粗了?
凌晨原本一脸的含冤莫白,可听了冯有忠暴粗之后,突然就身心舒畅了,尼玛,还是这样听起来习惯。
在部队当过兵的男人,有几个不爆粗的,要是天天讲什么知乎者也,以礼相待,那才特么奇怪呢。
这会儿,他见老首长像是被气着了似的,青筋直蹦,脾气外漏,心里一时想着,老首长虽然当了那么大的领导,可对待他们这帮兵痞子,还是这副燥脾气。
好吧,虽然是代人受过,可看在老首长曾经对他的照顾的份上,这会儿,他忍了,总不能让老首长自己憋着,发不出来吧。
人上了年纪,憋气会对身体不好的。
凌晨逆来顺受的摆出一副小媳妇任打任骂的架势,不回嘴,不狡辩,垂着头,等着冯有忠接着训斥。
冯有忠一见他这副作态,忽然就绷起了嘴角,敛了脸上残余不多的笑意,声音冷凉,语出惊人,“凌晨,你的胆子,不小啊。”
略微拉长的尾音,带着意味深长的警告与提醒,冯有忠目光凛冽的射向凌晨,不给他思考的余地,紧跟一句,“背地里勾结黑帮,暗算雅倩,致她一条腿残,后半生幸福受阻,你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冯家,是看我不敢动你,还是自以为背靠大树,莫家能保你无忧,嗯?”
一声重过一声的指责,及至话落,冯有忠一个巴掌拍到了桌面上,啪的一声闷响,生生的砸进了凌晨的心里。
一瞬间的反应不及。
错愕与惶惑的眼神同时在他垂首的目光里交错。
“老首长……”
“少特么狡辩,我要是不查个清清楚楚,你以为,这会儿你能站在这儿?”
呃……
冯有忠咄咄逼人的口吻将他身上的凌厉之势尽显,上位者的尊荣与冷冽将他眸子里淡射出来的光芒淬了绿光,被他盯着,有种森森的感觉。
凌晨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着痕迹的握紧,之前打算蒙混过关的想法,这会适可而止,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老首长提及冯雅倩,是何用意?
难道是想给她抱不平?
可他之所以对冯雅倩无情,到底是为了谁,以冯有忠的消息来源,不可能不知道?
凌晨矛盾了,纠结了,第一次在困境面前,出现举步维艰的表情。
见他不开口,冯有忠索性就把底牌掀了,“唐七,S市****第一把交椅,凌家女婿,你凌晨的妹夫,官与商,商与黑,黑与白,凌晨,你说说,你构建的这些关系网,到底意欲为何?”
真是,好大的罪名,好大的帽子啊。
若是在特定的年代,不需要凌晨说什么,冯有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论断,足以灭凌家满门啊。
可,好在,年代不同了。
好在,冯有忠话意虽冷,声音虽严,可凌晨还是小心的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到了生机。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即便气势凛然,可到底没展露杀意。
觑着这一点契机,凌晨小心的呼了口气,不敢大意,“老首长,您说的这些,我都认了。”
“认,呵,认就好。”
冯有忠一语中的,似乎下一句话,就可以做出决断。
偏偏,他在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缓气。
也就是这个空档,凌晨没再保持沉默,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他声音微肃,不再敢拿半分戏谑之态来应对,谨慎,恭敬,“老首长,雅倩的事儿,我不能说抱歉,因为她害的杜若丢了一个孩子。”
凌晨的声音很清淡,可听起来,又很悲痛,虽然不刻意渲染什么,可他的表情给别人的感觉,就是感同身受。
杜若没了孩子,他感同身受个屁?
冯有忠嗤了一声,鄙夷的撇了撇嘴,不过,却没阻断他说话的意思。
凌晨一口气始终提在嗓子眼,不敢大意,他深知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至关凌家,至关唐七的命运,他在赌,也只能赌。
他垂敛的眼睫缓缓轻抬,目光带着幽远的痛意,不去与冯有忠对视,而是望向空茫没有支点的位置,声音飘忽,“老首长,您今天这番怒意,我明白,是以为我没把冯家放在眼里,没把您放在眼里,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