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成了大家不宣于口的默契。
“哇——哇——”
小宝宝的啼哭声打破了室内的低气压,莫伟天目光复杂的垂眸看向怀里抱着的重孙子,莫家的后继有人,若是知道为了生下他和他的妹妹,他的母亲,正经历着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将来,会不会怨他这个当曾爷爷的老人?
苍眸隐隐染了潮意,他几不可察的吸了吸鼻子,然后目光流转向守在病床旁边的顾学茵,有些无措道:“让鲁大夫来看看,这孩子怎么哭了?”
“唉,我这就去。”
顾学茵脚步刚起,被冯有忠抱在怀里的小外孙女好像也感知到了哥哥的哭声,闭着眼睛,连眼泪都没有,就张嘴跟着嚎了起来。
冯有忠刚刚还庆幸怀里的小家伙听话呢,这会儿就再也不敢庆幸了,惊慌失措的样子比莫伟天有过之无不及,两只手臂下意识的想像摇篮那样来回晃动下,又怕自己的动作大了,把小外孙女晃动掉了,这孩子,也太小了些,“快点看看,我这个怎么了?”
与他表情一样无措的声音传进了顾学茵的耳里,她偏眸看了一眼,心里猜了个大概,又实在不敢定主意,脚步不停的往病房外走,嘴里说道:“我把鲁大夫叫来,让她一并给看看。”
鲁大夫简单跟贾美云说了几种可能,有好有坏,这会儿话头没了,就看顾学茵脚步不停的朝着她们走来,人没近前,面上已现慌色,“鲁大夫,你快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哭个不停呢。”
“啊?哭了,那快点。”贾美云一听宝贝孙女、孙子哭了,这话也不再问了,抬手拉着鲁大夫的胳膊就往病房那边走。
到了病房,鲁大夫看了一眼,直接叫了两个护士过来,有条不紊的安排道:“先给两孩子喝点水,然后抱到保温箱去,过三个小时,再给他们喂第一遍奶粉,水量控制在三十毫升以内,然后观察一下他们喝了奶粉之后,有没有不适,或者异常的反应。”
“保温箱在哪儿?”
没等两个护士手臂伸过来,冯有忠就皱着眉头发问了。
他目光在病房里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保温箱的痕迹,脸色便越发的难看起来,“要是跟别人家的孩子弄混了怎么办?”
“对,现在这种事儿也屡见不鲜了,要是非要放保温箱,就抬到这病房里吧,反正屋子也够大。”莫伟天言之凿凿的抬手指着还有不少空余位置的病房,意见明了。
鲁大夫:“……”
护士压根就不敢惹这屋里发话的领导,只能把目光投向鲁大夫,等吩咐。
“去把保温箱搬过来两个,你们两个再随时跟着看护。”
鲁大夫的妥协得到了莫伟天和冯有忠一致的颔首,等到保温箱被拿过来,看着自家的两个小宝贝喝过了水,不哭不闹的老实躺在里面睡觉,冯有忠和莫伟天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病房里发生这一切,并没有吸引莫骄阳一丝一毫的视线,他的目光,依然停伫在杜若没有半分醒转迹象的脸上,她的手上挂着药水,医院的药水每瓶上都会标注命人的姓名,还有药水的名称。
这瓶药水是针对子宫收缩的,网上说,生完孩子的女人,除了要忍受刀口的疼痛,还要忍受子宫收缩的疼痛,有些女人痛点高,常常要用止疼泵帮着止疼,可是常用又对身体不好,所以,一般也就生产完前两天用,过了那两天,剩下的疼痛都要咬牙忍着的。
可是杜若没用止疼泵。
不是因为舍不得那几百块钱,而是因为鲁大夫说,她需要用痛觉刺激苏醒。
眼睛,有点酸涨。
莫骄阳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又压了压太阳穴,手指再落下的时候,他将一旁的消炎的药水拿在手里,把那瓶刚刚打完的宫缩药水换了下来。
每天三瓶药水,一瓶冲管,莫骄阳从不假他人之手,一力包办,除了扎针他不会,拔针的时候,他是一定不会让护士插手的。
他想,她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可是不代表她没有知觉,每天要在昏迷中忍受刀口和宫缩的疼痛已经让他很无力了,他实在不忍心,再让她多忍受一分来自于外界的疼痛。
生产后第四天,莫骄阳皱着眉看着护士给杜若扎了针,然后调好了药水的速度,转身离开了病房,他便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他攥着用温水投过的毛巾再度从卫生间走出来,重新坐到病床边,把拧干的毛巾缠在了杜若扎针那只手的手腕上,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虽然天暖了,可是这药水都是凉的,一天打这么多,血管都要被凉坏了,用温毛巾敷一敷,应该会有缓解吧。”
一如前两天,病房里静默的除了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再也没有另一个温暖的柔声来答复他的问话。
莫骄阳垂下的眼帘幽深若潭,任谁也猜不透里面蕴藏着怎样的情绪。
瞳仁有星光流转,他的眸,不再看她的脸,而是落在缠覆在她手腕上的毛巾的图案上,自故的说着,“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但凡条件允许,首长都会强制我们带上一条红布,说是为了讨个吉利。”
语音微顿,他好像翘了下嘴角,一瞬即过,“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信这些,可是前天,我突然心血来潮,让妈过来的时候,买条红色的毛巾给我,你看,这会儿就绑在你的手腕上。”
莫骄阳一只手固定着毛巾,另一只手,抚摸着毛巾上的刺绣,金丝红线刺成五个字在朝阳中,竟是这样的夺目,“老婆,我爱你。”
喃喃之声,并不清晰,就算是同处一室,如果你不站在他身边,竖起耳朵,全副精力的去听,也未必能听清那简单的五个字。
“什么……”
极度虚弱的声音响在空无回音的病房,床上的杜若,明明眼帘都未掀开,嘴角却情不自禁的绽了甜蜜的笑。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低,亦或许莫骄阳的神思全都停留在毛巾上的那几个字,此时,他竟然愣怔的没有反应,垂在那里的头,连抬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等到莫骄阳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一只柔软的手掌覆上的时候,那一刻,他不过轻眨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眼,却不知为何,眨动中,有水珠从眼眶滑落,落到了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白皙细嫩的女人的手上。
一粒水珠能砸落多少水花?
莫骄阳没有计算过。
他只是目光紧张的看着那只手,缓缓的抽离开自己的手背,然后,他的目光循着那只手的动作,看到它的主人,将那些溅落的水花递到了嘴边。
她的唇,还带着昏迷的干涸与苍白,上面隐隐暴了一层浅皮,哪怕他每日用盐水帮她擦拭,也未见什么效果。
这会儿,那些溅开的水花到成了氤氲她唇瓣最好的补给。
“好苦。”
久违的撒娇与甜蜜的抱怨再次炸响在空洞的病房。
莫骄阳看着她眸光中绽放的点点笑意,虽然虚弱,却是那样的真实,一颗提起多日的心,终于,掉落到了实处。
“我尝尝。”
牵过她的手,就那样将手背置于自己的唇边,明明上面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滴水珠,可他还是煞有介事的舔尝一遍她的手背和手指,眸光一寸一厘的在她面上巡视而过,悄无声息的掩下了这几天的不安于眠,声音温柔宠溺的说道,“分明是你自己嘴苦,不过白水,哪来的味道。”
杜若眸光展笑,轻嗯一声,并不去拆穿他的谎言,而是配合道:“我渴了。”
“小懒猫,睡了这么久,不渴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