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知,竟然还忐忑的想要隐瞒。
无力的摆了摆手,冯志存的失望被他用语言表达的更加彻底,“好了回去吧,快嫁人了,这些日子就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吧。”
“爷爷?”
冯雅倩惊惶的看着冯志存,她不会傻到听不出老爷子对她的宠爱正在流失,甚至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已经明确的告诉她,嫁了人,她就不再是冯家的女儿了,以后,只怕也得不到他的庇护了。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爷爷,你不是让雅倩来陪您说话的吗?”
带着假肢下跪有点难度,冯雅倩几乎是咬着牙缓缓降下了身子,刚刚,她只是垂着头,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下降自己的高度,才能把卑微到尘埃这个词演绎的更生动。
她要利用老爷子曾经对她的情分心软。
冯志存有一点没想错,在权欲之家长大的孩子,天生就会算计,虽然他们天生缺少危机感,可是不代表他们不敏感,这样的家庭孩子心里敏感比普通家庭还要多的多。
冯雅倩也不是一出生就这么得老爷子欢心的,像冯志存这样年纪的人,喜欢男孙自然要胜过孙女,冯雅倩占了一个独字,再加上她自己会溜须拍马,顺着老爷子的心情说话,所以才一点点的奠定了自己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
她太清楚,这是她在冯家最大的依恃,无论是她嫁给谁,老爷子都会是她最大的依恃。
可是现在,老爷子要把她的宠爱收回。
她怎么肯。
冯雅倩艰难的跪了下去,一只肉腿,一只机械做的腿,膝行两步,到了老爷子的近前,两只手紧紧的攀附在老爷子的腿上,像是迷途的羔羊,可怜兮兮的寻求着主人的庇护。
“爷爷,雅倩错了,雅倩欠考虑了,雅倩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了。”
冯志存能成就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得不说,他的心真的很狠。
能对自己狠的人,才会在向上爬的时候,对别人狠。
浮华交际场,你争我夺,阴谋算计,又岂是良善之辈能存活的。
他曾踩了多少人的尸体走到今天的位置,已经被他锁进了记忆的尘埃里,此时此刻,他目光闪动着不忍,却又极其苛刻的看着自己膝前最宠爱的孙女,叹惜声无限的放大,摆着手道:“回去吧。”
有些时候,语言不需要成篇累牍,也一样拥有杀伤力。
就像冯志存叫了冯雅倩过来,几乎是什么也没说,不过是用他一声又一声叹息,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境,全部都展露出来。
冯雅倩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冯志存的书房,几乎在门板合上的时候,整个人就精神不好的差点栽倒。
假肢在这个时候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僵硬的被她拖着前行,斜倾的身躯在摇摇晃晃中,几欲摔倒。
陈德刚送了杜若的饭回来,手上的托盘空空如野,嘴角还带着少见的浅笑,脑子里好像还想着杜若不矫情的样子,明明该是小姐的命,可偏偏自实其力,非说那些碗盘等她吃过了,会自己洗干净,不必要麻烦别人。
摇了摇头,陈德想,要是雅倩小姐,怕是一顿饭,至少要支使的两、三个人团团转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眼前。
看着摇摇晃晃从自己身边交错的身影,陈德终究还是担心的开口道:“雅倩小姐,你怎么了?”
“德叔——”
神智浑厄,正处在对未知未来的担忧中的冯雅倩,看到陈德,仿佛看到了生命中的阳光,唯一一根能让她有机会重新在老爷子面前得宠的稻草。
双手激动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陈德的手腕,一边晃动着,一边祈求着,“德叔,你去帮我跟爷爷求求情好不好,我错了,这次的事儿,真的是我错了,德叔,爷爷听你的话,爷爷一直很尊重你的,别人求情,他不一定会听,可是只要德叔去说,爷爷一定会听的。”
“大小姐,你别慌,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司机还在车里等着你呢,你别急,有什么话,回去跟二夫人说说,二老爷也成,你别急,你看看,你急成什么样了?”
陈德不软不硬的打着太极,手里的托盘被一只手擎住,另一只手已经反手握住了冯雅倩的手腕,低声劝慰,“大小姐,你别急,你看看你这样,二夫人该心疼了,老爷子和你是爷孙,有什么说不开的话,大小姐,老爷子前些日子还说,你眼看着要嫁人了,这些日子得在家里好好养养身体了,以后才好为赵家开枝散叶呢,大小姐,你看,老爷子想的多周到,大小姐,你别急,来,我送你去上车。”
冯雅倩目光怔怔的看着陈德,这个平时在她面前并不多话,今时今日说起话来,却像是连珠炮似的,让她没有插言的空隙。
她不笨,人家只不过没好意思把拒绝的话摆在明面上,让她下不来台罢了。
瞧瞧,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一个奴才,给你点脸,竟然也学会作威作福了,真是不知好歹。”
明明该念在心里的话,可是因为她太过所愤,又因为她现在太过六神无主,就这样被她道了出来。
陈德到是好修养,面不改色的扶着冯雅倩慢慢的往门外的台阶挪,一边挪,一边点头应道:“大小姐说的是,陈德得老太爷照拂多年,跟在老太爷身边鞍前马后,也就尽个本分,既然是奴才,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大小姐之前说的事儿,陈德就当没听见,来,大小姐,下台阶慢点,你的腿不便,慢点走,不急,陈德扶着你。”
“你……”
冯雅倩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可是没等她挽回,陈德已经把她堵到了胡同里。
一双眉眼因为被气的狠了,凶恶的瞪视着陈德,仿佛要把积郁的气闷都发泄到他身上一般。
偏偏,陈德淡然自若的样子,与平日里她来,没有半分差异。
也不能说没有差异,平日里若还有几分亲切,那这会儿就只余表面的客套。
下嘴唇被她咬的发紫,她一遍遍的在心里骂着,狗奴才,死奴才,应该被大卸八块的奴才,等她翻了身,一定要把这个奴才剁了喂狗。
陈德在冯雅倩狰狞的目光下,平平静静的扶着她上了冯家二房的那辆车,然后又嘱咐了司机慢点开,好好把大小姐送到家,到了家,别忘了给主宅这边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免得老爷子惦记。
这样的嘱咐就像是冯雅倩每次从这间宅子里离开一样,千篇一律。
司机也看出冯雅倩脸色难看,却不知道宅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因为陈德一如既往的态度,不好多揣测,点了头,客气道:“德叔放心,等小姐到家,我一定转告夫人。”
司机也重复着千篇一律的话,两人又点了下头,司机才倒车,驶出了冯家的宅院。
陈德看着车子一点点倒退,渐渐的消失在大门外,才扭过头,把餐盘递给了刚刚从主宅出来的厨娘,转身往主楼走去,他还得叫老爷子吃饭呢。
冯雅倩一个人坐在车里,忐忑不安的不知如何是好。
目光阴冷的看着前面司机的背影,嘴唇蠕动几下,似乎有话想说,又像是没什么可说的。
等到车子快到冯家二房住的地方时,她才刻意嘱咐了一句,“一会儿回家,我妈要是问起来,你就把陈德的话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