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陈冷荷都没有睡着,她打了好几通电话,都联系不到李大卫。他留下过一个地址,但是那个地方已经被卖掉了,现在是华比银行的物业。两人本来就是在船上认识的,没有共同的朋友,想要找人,极为困难。
她并不怕一个人在旅馆里,但是一想到明天要面对家里的责难,又找不到爱人的踪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下。打开电灯,随便找着什么东西看,却看到了房间里,遗留的几张手稿。她无聊的拿过来看着,只见是一本小说的开头,标题则是尼罗河上的惨案。
作为一名侦探小说爱好者,陈冷荷在阿尔比昂时,就读了几本来自东方的侦探小说,据说作者是一位东方的神秘女性。罗平、无人生还、复仇女神等等,都是她的作品。
在阿尔比昂,很是掀起了一场九河侠隐热,有不少人猜测着,这位神秘女性是何许人也。是名门才女,又或者是仕宦之家,甚至有人猜测是清楼侠纪,否则断无如此多的阅历。
波罗的故事已经出了一本,她不久前刚刚看完,这本尼罗河上的惨案一看就知,是这个系列的作品。而其遗落在宾馆里,她回忆着方才的情况这是从苏寒芝的手袋里掉出来的。也就是说,实际上九河侠隐是那位苏夫人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偶像失之交臂,而这位女士,就是这么多侦探小说的作者她她居然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娶小老婆陈冷荷当猜出了这个真相之后,心就越发的乱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胡乱洗了脸离开饭店,本来想到家里,但是又怕父亲的责备,还是决定先去找李大卫。叫了一部洋车,一路出了租界到了华界,见粥棚已经开始熬粥。
松江的人力车夫,大多是抽烟的黑籍,也就是烟民。这个车夫,也不例外,见到陈冷荷这么个如同天仙般美丽的女人在自己车上,就仿佛刚抽足了公班土,足下生风,浑身是力,也格外爱说话。
“赵大人真是个好人啊,拿了银子出来放赈,平粮价,放粥。据说粥要放半年,这下就不会有人饿死了。”
“大华你问那里做什么那个老板顶不是个东西,挪用了货款又扣下工人的工资不发,用钱去炒股票,结果股票赔光了,人也不见了。那几台纺织机,连还债都不够,库房里的货,早被他卖了换成股票,这下子坑死了很多人。全松江想砍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个小囡,少跟他扯关系。”
陈冷荷的心有些发紧,又让车夫拉着她到了李大卫的住处。门口已经贴了封条,大门上被人泼了红油漆,看上去格外可怕。
“他的房子已经被华比银行查封了,资不抵债。我跟你讲,他是机灵的,居然跑掉了。有一家钱庄的老板才惨,没跑掉,被债主堵在了房子里。你猜怎么样,老板被活活打死了,几个坏家伙说要用他老婆女儿抵债,大白天就把人抱进了卧室里,等到人走之后,娘两个一起上了吊。”
“这怎么会有这种事”明明天气很热,陈冷荷却觉得双手发凉。“衙门难道坐视不管”
“衙门当然想管,可是管不了啊。整个市面全完了,衙门出来,又怎么说话。只一说话,债主就要衙门还钱。再说,那些警查头目也有不少被坑惨了,恨钱庄恨的要死,哪里肯出手哦。一帮子太太小姐,头一天还穿金戴银,转天就被赶到大街上睡马路。饭也没的吃,房子也没的住,她们又什么都不会做,最后只好到会乐里去卖笑,只求个活命,好惨哦。多亏赵大人现在说要拯救市面,秩序才恢复了一些,要不然,我看更可怕的事,也会发生。”
陈冷荷咬了咬牙,让自己冷静了一下“他他挽救市面,是说说,还是有办法”
“那怎么能是说说,你是不晓得,他向洋人的银行,借了很多的债,又从山东用火车拉银子来还钱。朝廷一不许他就地筹措,二不许他以朝廷名义借贷,等于是要他用自己的钱救人。如果换做是我,早就不干了,谁爱怎么样怎么样,怎么可能用自己的钱救别人。可是他就真的干了,好人,好人啊。他要给一些钱庄放款,保证钱庄不倒,只要钱庄不倒,我们存的钱有保障,就还可以维持,总归市面会好起来的。”
“他是要救所有钱庄”
“大小姐,你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了。这么多钱庄,哪个救的过来这种事,总归要看关系,关系好的就救,关系差的就任他死了。那个漕帮的沈老大可威风了,他和赵大人有交情,听说是帮里的同门。只要一说,这钱庄是我的朋友,立刻就能得救。一说这钱庄与我谈不拢,一个钱也别想贷到,只能吃倒帐。不过要说最威风的,得说是正元陈老爷。听说是沈老大保媒,把陈家三小姐嫁了赵大人做姨太太。这下可厉害了,消息一出来,正元钱庄立刻就多了好多人存款。一帮小老大,拿着十两银子一个的红封套去给陈老爷子扎台型。不少人一看,既然这么多人存钱,想必钱庄的信誉是顶好的,不会出差错。马上就把自己在别的钱庄存的银子转存正元,你说正元的生意怎么会不好”
陈冷荷的心已经彻底乱了,她没想到,自己这场婚姻背后,竟是这么多利益牵扯。那么退婚之后,这些利益的纠葛,必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后果怕也非常严重。她叹了口气“大哥,你拉我去正元看看吧”
“没问题。我跟你讲,我自己拉扯存了两块三,还想存在正元。可惜正元有规矩,二十元起存,要不然,我也要去存一下。有巡抚大人在后面撑着,还有什么可怕”
拉车的人说着走着,可等到黄包车快到正元时,他却先吓了一大跳。只见正元前面已经排起一字长龙,人头黑压压的一大片,队伍直甩出好远。大多数人,都是穿着黑布裤褂的小老大们,那拉车的好事,与排队最后的人搭话道:“这位大爷,怎么昨天办了婚事,今天还要来扎台型”
哪知那人吐了口唾沫“陈耘卿坍了台,我们今天是拉砸场的。十两银子的存款,必须马上还给我们,否则一把火烧了他的鸟窝你不晓得,他养了个不知好歹的女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怎么样居然不肯嫁昨天晚上逃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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