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景耀的微笑像是刚刚吞下一只羊的狮子在打哈欠,凶恶,却很真诚,“无召擅闯太后寝宫,杨公,这可是死罪。”
左吉站在门口无声地叹息,他的地位很稳固,犯不着像恶狗一样争权夺势。
杨奉左右看了看,“太后在哪里?”
景耀露出戚容,“陛下不幸宴驾,太后悲不自胜……杨公,你这时候不应该留在陛下身边吗?”
杨奉不理睬景耀,转身面对左吉,知道这个人是自己与皇太后之间唯一的桥梁,“太后决定选立哪位皇子继位?”
杨奉话音刚落,景耀脸上的和气一扫而空,一步蹿到杨奉面前,厉声道:“大胆奴才,这种事也是你说得的吗?”
杨奉侧身,仍然面朝左吉,“太后危在旦夕,朝廷大乱将至,左公身为太后侍者,肩负天下重任,可愿听一句逆耳忠言?”
左吉显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受到如此的重视,不太肯定地说:“这种时候……太后的确该听几句忠言。”
景耀退到一边,愤恨的目光射到地板上又弹向杨奉。
杨奉缓缓吸入一口气,如果说擅闯太后寝宫是死罪,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句话都足以招来灭族之祸,“皇帝尚有两个弟弟,三年前被送出皇宫,可有人前去迎他们进宫?”
景耀插口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逆耳忠言’,原来不过如此,我早已做好安排,明天一早就将两位皇子接来。”
“等到明天就来不及了!”杨奉抬高声音,“朝中大臣会抢先一步,从两位皇子当中选立新帝,留给太后的只是一个虚名。至于咱们三位,都将成为人人痛恨的奸宦,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景耀哼了一声,“陛下宴驾还不到半个时辰,朝中大臣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所动作。”
的确,皇帝得病不过三日,就算是医术最为精湛的御医也料不到病势会发展得如此迅猛。
杨奉压低声音对左吉说:“太后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吗?”
左吉脸色微变,“杨公是什么意思?”
“太监不可信。”杨奉自己就是太监,可他仍然要这么说,“咱们是藤蔓,天生就得依附在大树上,一棵大树倒了,就得寻找另一棵,我相信,已经有人将消息传给宫外的大臣了。”
景耀摇摇头,“不可能,没人有这个胆量,而且宫卫森严……”
左吉没有那么镇定,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我、我去见太后。”
左吉匆匆离开,景耀一团和气的脸上怒意勃发,低声吼道:“你的大树倒掉了,这时才想换一棵大树,已经晚了。”
杨奉冷冷地迎视景耀,“你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就因为你说了一句无用的废话?朝中大臣一盘散沙,绝不敢擅立新君。你故意危言耸听,无非是想取得太后的信任。”
“朝中大臣并不总是一盘散沙,尤其是在对付咱们这种人的时候。景公,你多少也该读一点史书。”
景耀面团似的白脸顷刻间变得通红,隔了一会他说:“杨公想必读过不少书,你能预测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两名太监互相怒视,像是准备决斗的剑客。
左吉很快返回,跟他一块来的还有皇太妃上官氏,她的出现立刻消融了客厅里的剑拔弩张。
上官皇太妃是皇太后的亲妹妹,完全可以代表皇太后本人,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椅榻上,身边没有侍女,接受三名太监的跪拜之后,她呆呆地想了一会,从袖中取出纸札,说:“太后已经拟定手谕,你们即刻前去迎两位皇子入宫。”
景耀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上官皇太妃又想了一会,继续分派任务,“景公,有劳你去迎接东海王,杨公——”
杨奉马上站起身,“我愿意留在宫内为太后奔走,而且我还有一些话要面禀太后。”
上官皇太妃摇摇头,“其它事情先不急,有劳杨公前去迎接另一位皇子。”
杨奉一愣,他刚刚打赢一场战斗,转眼间又由胜转败。眼下形势微妙,留在太后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位置只属于左吉,其次的选择是去迎接东海王,可分配给他的却是另一位皇子——迄今为止连王号都没有的皇子。
杨奉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恭敬地领命。
两名太监开始了竞争,杨奉向寝宫大门跑去,景耀招呼庭院里的手下。两刻钟之后,杨奉聚集了自己的随从,与景耀一伙在皇宫东青门相遇,守门郎显然对宫内发生的事情有所察觉,正紧张地查看太后手谕。
景耀走到杨奉身边,低声道:“恭喜杨公,迎立孺子称帝,这份功劳可不小。”
说到“孺子”两个字时,景耀加重了语气,因为这就是另一位皇子的小名。
“你真该多读一点史书。”杨奉冷冷地说,只要没死,他就不肯承认败局已定,无论分派到自己手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他都要好好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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