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家能够接连出两位皇后,才是真的厉害,贾母素来是最喜欢这些有规矩的人,今日见到武清伯家的几个仆妇行为十分端庄,心下喜悦的很,“俗话说,这礼出大家,真是半点都没错,我老婆子原本以为咱们家算是有规矩的了,可如今瞧瞧,还比不上伯府的这几个媳妇,实在是令人瞧了就是尊敬。”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暗红色夔纹万字花长袍的中年妇人,她的头发梳的紧紧的,在脑后梳了一个端庄的发髻,虽然是坐在小凳子上,可腰板挺得笔直,听贾母这么说,也不过是微微欠身,“老太太说笑了,实在是不敢当。”
“伯爷在家里头时常教导我们,要我们这些下人出门去当差办事,务必要处处妥当,不能够在外头丢了武清伯府的颜面,若是谁有不谨慎的地方,那么回府必然是要行家法的,我们这些人倒也罢了,家里头的主子,比如姑娘爷们,也都是一样的告诫,昔日皇后娘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是如此行事,时常入宫伺候圣后,也是大家伙都称赞她礼数周到的。”
贾母点点头,“自然如此了,皇后娘娘想的再周全不过,这一次后宫的嫔妃们能够出宫省亲,都是皇后娘娘仁德照顾,不然的话,只怕也没有这样浩荡的天恩。”
原来这一次省亲,还是皇后建议的,说是宫中嫔妃许久不得见父母兄弟实在是有违天和,故此奏请皇帝要众人归府省亲,除却家里人不在都中的,自然不能回,只要是能出宫回家叙天伦之乐的,都一概放回,故此贾母才有这么一说。
凤姐不耐烦和这些十分讲究规矩的积年老嬷嬷交谈说话,故此趁着贾母还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悄悄又从贾母房里头溜了出来,到了东侧的里间,琥珀正在这里头指点着小丫头绣花,见到凤姐进来,忙请她坐下喝茶,“茶我就不吃了,这些个人来老太太房里头作什么?”
琥珀摇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若是寻常家里头的婆子来,必然是要见宝玉和姑娘们的,今个也没叫,我倒是要他们几个在家里头不许出去预备着见客呢,只是这会子又不叫了。”
凤姐笑道,“这些嬷嬷,古怪的很,宝玉都在家里头呢?我且过去瞧一瞧。”
“是在后头,薛大爷也来了,正在和他们吃茶说话呢。”
薛蟠倒是来了此地,凤姐一挑眉,按照她的意思,今日薛蟠落了贾琏的面子,是无论如何要把这面子要回来的,“我到后头瞧瞧去,若是老太太太太喊我,你过来告诉我一声。”
凤姐从里间的屏风绕到了后头,只见到后头乃是一个放满了衣柜的隔间,这是贾母放置衣物之所,再过了此处,就到了一间小小的庭院,里头太湖石修竹花卉一应俱全,只是如今冬日里头下过雪,没什么风景可瞧,走过抄手游廊,就是黛玉的房间,还未进屋,就听到了笑声不绝,雪雁正端了茶来,见到凤姐在此地,忙请安,又朝着里头说道,“二奶奶来了。”
里头的人忙出来迎接,是紫鹃,紫鹃笑道,“二奶奶今日怎么有空闲来这地儿?实在是难得的很!”
凤姐一边进屋,一边笑道,“你这丫头,话说的好像我不该来这里似的!虽然我日日忙,也不是说就不得空,是人就会偷懒,我难不成不是人?自然是有的偷懒就偷懒了!”
凤姐进了屋,只见到薛蟠和宝玉同坐罗汉床上,黛玉倚着碧纱橱边上的书桌边坐着,三人见到凤姐进来,站了起来,薛蟠笑道,“别人都可以偷懒,凤姐姐是必然不会的,故此紫鹃才会这么说。”
紫鹃笑道,“薛大爷说的极是,若是换做了大奶奶,她日日来才是正经事儿,可二奶奶多少不得空的,故此我才奇怪了,可不敢说不能让二奶奶来,二奶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这丫头,以前倒是不知你是这样的伶牙俐齿,”凤姐接过了雪雁手里头的茶,拿着手绢伸出涂得鲜红的手指头,朝着紫鹃虚空戳了戳,“必然是从你们姑娘哪里学了好嘴皮子来,这会子正在消遣我呢,这话的意思,好像就是我不照顾宝玉和你们林姑娘似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的乳母王嬷嬷忙说道,“二奶奶这话说的,谁也是不信的。”
黛玉绞着手帕,对着凤姐叹道,“凤姐姐你何必这样说呢,这紫鹃原本也不是我的丫头,自然不是我教的,再者说了,这房里头伶牙俐齿的哪一位,适才才说了一摊子话儿呢,这现成的明师不投,怎么还要找我这不成器的师傅了?这是万万不敢的。”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又是笑了,宝玉笑道,“真真是林妹妹这么一说,凤姐姐就辩驳不得了,自然这里头口才最好的,还不就是凤姐姐。”
“哎哟哟,我不过是这么一说,林丫头你这嘴皮子啊,就是半点不饶人,”凤姐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这里头原本还有口才最好的,薛大兄弟还在这里头呢,怎么就说上我了,我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一个女人家,比不得男人家的,尤其是薛大兄弟,在外头厉害自然是不用多说了,适才还把你们琏二哥给说的一愣一愣的,半句话儿都说不出来的。”
凤姐虽然是囿于见识和文化不高,故此眼界不怎么样,但是这随机应变之才的确是厉害,这借题发挥,一下子就把薛蟠给套进去了,薛蟠起初还不明所以,可听到凤姐这话自然心里头就明白了,这是要给自己的丈夫找回场子呢。
薛蟠不免暗笑,适才平儿已经送了三千五百两银子过来,这口头上的便宜,也只好让凤姐给讨回去罢了,“是小弟说话没了分寸,还要琏二哥别怪罪才好。”薛蟠笑盈盈的望着凤姐,“这事儿还要劳烦凤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