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话语之中的悲愤和无奈一下子就听得清楚了,银蝶不敢说话了,“她在家里头就是个祸害,长的这样的出众,而且还不知道收敛一二自己的风情,”尤氏摇摇头,“我就和你说句实在话罢了,也就是因为我不想她呆家里头的缘故,故此你和我说,那棺木之中的人不是秦氏,我才没有发作,她只要不在家里头,不管是死了,还是走了,亦或者跟谁走了,跟宁国府,都没有任何关系。”
“奶奶说的极是,”银蝶见到尤氏稍微缓和了些脾气,这才忙说道,“这样的祸害,离了咱们府上,的确是一等一的好事儿,最好这一辈子就不必出现了,她想要去何处就去何处,和咱们没干系了,时候不早了,奶奶赶紧着歇息罢,明日还要预备年下的礼,只怕是一天都不得空呢。”
王夫人院。
贾政许久没有来到王夫人这边,今日一来,倒是整个院子都惊动了,丫鬟们忙前忙后,一应的东西都预备妥当,务必要让贾政觉得十分惬意,但贾政显然没有体会到丫鬟们的美意,脸色依旧是不好看,王夫人给贾政献了茶,“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外头部里有什么公事太烦心了不成?”
“部务我所管的,也不过是一点点小事,”贾政摇摇头,“没有什么烦心的,只是如今这家里头的事儿啊,可真是有些不好了。”
王夫人忙问是何事,贾政冷脸说道,“哼,还不是宝玉那个混账!在族学里头不知道读书上进,却和一帮不成器的东西一起厮混着,读书半年了,我昨个考他,不仅是没有进益,较之以前反而是更差了!”
丫鬟们原本是欢天喜地各个喜气洋洋的,但是听到这话,无一不脸上变色,王夫人心里头咯噔一下,勉强笑道,“宝玉到底年纪还小,这读书一时半会没有学懂,也是有的,老爷也不能着急,再过几年,等着懂事一些了,必然就有长进了。”
贾政摇摇头,长叹一声,神色有些萧索,丝毫未见要迎接贾元春归府省亲这样大喜事的高兴之感,“家门如今传袭到我的手里,也已经是三代了,这家里头的光景,不用说,你也是清楚的,我在工部当差多年,不得寸进,如今年过半百,就算还有什么进取之心,但是也不能够当什么要紧的官儿了,我自诩愚钝,这家门是指望我兴盛起来,是不能够的,如今这府上唯一的可能,唯一的希望,都在宝玉一人身上,”他把盖碗放在了炕桌上,发出了一声声响,原本低着头的王夫人抬起头来,惊讶的见到自己丈夫神色萧索,不复往日那淡定从容的士大夫模样,“可他如今这样的不争气,日后怎么能把这家业托付给他,家里头的人,怎么还希望着他来照拂?”
王夫人却有些不以为然,这大户人家里头也不可能是各个子弟都是争气的,何况在她看来,宝玉不过是胡闹些,人是顶聪明的,日后只要细心调教,自然是能够成才,可贾政这么说,她也不好反驳,于是只能说,“宝玉虽然年轻,老爷也不必担心太多,宫里头有贤德妃娘娘,外头还有他二舅舅当着兵部尚书,日后只要读书稍微有些出息,也不说指望还要考个什么状元,能够明事理的去当差,这一份差事也是有的,今个老太太还说了,要宝玉他表哥也多多照拂,蟠儿一口答应了下来,说要推荐宝玉去咸安宫读书呢,这话是当场说的,老爷不必担心宝玉的学业。”
贾政忙道,“蟠儿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王夫人稍微有些遗憾的说道,“老太太一口回了,说宝玉还小,不放心都住宫里头读书去,我原本是想着咬咬牙,放出去读书也就罢了,只是老太太这么说,倒也罢了。”
贾政微微吃惊,但随即一想,点点头,“的确是不能去,如今是不能的!”
王夫人有些不解,若是贾母还有心疼孙子,这贾政若是心疼宝玉吃苦是决无此事的,“老爷为何也是这个意思。”
“蟠儿在咸安宫得罪了许多人,这不打紧,”贾政慢慢的摇摇头,“毕竟他原本不是靠着那些人的,咱们是也不必靠着,但也不能够什么事儿都不注意着,上一次我也和你说过,有人盯上了咱们这两府昔日执掌神机营的情分,想要叫咱们有所表明忠心!宝玉若是到了那个地方,被人一带,有些时候就容易借着咱们府上的招牌生事儿了!之前大哥和敬大哥的事儿,可是前车之鉴,咱们家再也不能卷入这些事儿里头了!”
王夫人听得心惊肉跳,“这可如何是好?这么说来,宝玉确实不能去咸安宫读书!”
“储位未定,咱们家不宜卷入这些事儿的纷争里头,”贾政为人迂腐,但也绝不是说不知道道理的人,之前宁荣二府因为在金谷园之变大伤元气,虽然两府没有人因为这一次兵变而死亡,这也是因为两府卷入不深的缘故,这才能够免除死罪,但是东府老爷贾敬被迫辞去世袭爵位,出城道观居住;贾赦原本是雄心勃勃,意图要重现荣国府之荣耀,而如今早就除了差事,每日就只能是居住在家里头喝酒听戏,一腔抱负只能是消磨在声色犬马之中,而自己的女儿,也不得不要献入宫中充当女官,权作是人质一般的处理,而自己,也只能在工部这个员外郎的小官上蹉跎经年。
这一切都是因为之前不切实际的企图求一些从龙之功而造成的负面影响,贾政如今是真的怕了,他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不指望再企图找什么国本,企图奢求那些泼天的富贵。
“不要去惹事就好,咱们家和薛家不一样。”贾政说道,“不能对着那些人有所亲疏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