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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弥漫,天地一片迷茫,呼啸的风雪扑打在脸上,刀子一般生痛,运粮的宋军步卒顶着风雪艰难地跋涉着。他们知道运往夏州的辎重已经被夏军劫掠多次了,他们知道围困夏州的袍泽们现在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不是夏州城中的军队,也不是夏州城外不断袭扰他们的部落军,而是严寒的天气和粮食的匮乏。
自从离开麟府,越过横山,他们一路上就不断地遭到夏国小股骑军的追击骚扰,不分骤夜,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夏军盯上,当他们被拖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就会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可是……夏州他们必须得去,他们别无选择。
大地微颤,后方响起隐隐的马蹄声,虽说这里是平坦的雪原,可是迷茫的大雪阻碍了视线,百十米外便难辨人踪,他们无法看清来了多少敌人,只能从大地的颤动中估量一个大致的数目。
他们已经很小心了,一路尽量节省体力,每日行军的里程极其有限,行军的时候随时保持警戒,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一听声音,不待吩咐,他们就开始围成车垒,准备据垒抵抗。宋军兵种以步卒为主,在这样的草原上,同等兵力下他们在战法战术上本就吃亏,而且他们执行的任务是运送粮草,粮草就是他们最大的罩门,敌人可以攻可以守、可以进可以退、可以随时来随时走,他们攻不得走不得,只能守着粮草被运挨打,这样的战斗胜算怎不寥寥?
追兵如铁流漫卷,冷酷无情的骑兵们围着各个车垒轮转围攻,冲击、骑射,如同虎入羊群摧枯拉朽。晋宁路副都总管黄道乐眼见后阵有大股夏军追来,沉声喝道:“传令,各部就地防御,不得妄动,免为敌人所趁,龙敢情,你领本部人马往援后阵……”
黄道乐一语未了,就听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前方白茫茫的大雪中突然又杀出一路人马来,影影绰绰的队伍还未冲到面前,无数利箭已破空而至,带走了无数生命,紧接着,又是那如潮水般一层叠着一层,楔入阵来的夏州兵。随即,两侧亦现敌踪,狂冲疾驰,血肉横飞,当者披靡。
这样的雪原,本就是骑兵的天下,以己所短,迎敌所长,疲困之师,又有粮草辎重这个大包袱,这场仗的结局如何还有悬念。马嘶人喊,流矢横刀,不断地有人倒毙沙场,却无人顾及,只有冲、斩、劈、撞……,什么阵势协同都无济于事了,夏州兵狂冲而来,面对密集结阵的枪兵迅速提缰掠过,就在他们身前十余步远,划着弧形冲向另一处结阵薄弱点。
匆忙结成的阵势破绽百出,宋军眼睁睁看着他们像一柄尖刀般从薄弱处切入己方阵营,根本来不及过去加强那里的防御,纵然来得及他们也无法过去,只要阵势一动,这边密集的阵形也会立即弯成不堪一击,夏军骑兵来去如飞,他们只凭两条腿,在有辎重车辆需要照顾的情况下顾此失彼,进退维谷,只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一处告***处糜烂,阵形松散的宋军被夏军铁骑断地分割、压缩、冲杀、再切割、压缩……,已是人仰马翻一片混乱。黄道乐眼见在夏军急如骤雨的的强大攻势面前,各部被切割开来的将士只能各自为战,自己的将旗已失去效用,不由得面色如土,他知道,溃亡,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们的打法很简单,但是很有效!”
夏州城下,中军大营中,将领分坐两旁,上首坐着面色阴霾的潘美和王继恩。
潘美继续总结道:“平原雪地做战,我们步卒本就屈居劣势,又兼有粮草辎重需要照料,只能被动挨打,而夏军熟悉地形,来去迅速,他们的马队游弋在草原上,不断对我运粮队伍进行疲劳战术,等到时机成熟,就迅速集结大批兵力,他们的集结速度非常快,在骚扰进攻中不但使得我军精疲力尽,而且试探出了我军虚实,集结时总能保持优势兵力,行致命一击,所以几乎是不打则已,一击必成。我们没有好办法应付他们这种战术。”
王继恩眉头一皱,不快地道:“明知他们的计谋所在,都不能化解吗?”
潘美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说道:“监军大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姓,并不适应所有局面的。战场上,种种诡道层出不穷,的确都是克敌致胜的法宝。可是,有时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也未必就能破解掉他的部署,尤其是……目前这种情形。”
王继恩沉着脸道:“兵出横山,追击夏军的时候,这个问题……难道诸位将军就没有想到过吗?”
潘美大怒,他长吸一口气,压了压火气,这才说道:“我们从未有过在北方冬季草原上作战的经验,许多困难估计不足,对于这种环境下运输粮草的难度虽然有所预料,但是实际困难远比我们预料的更大。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现在已可以确定:夏军并没有败,他们是主动放弃横山,诱使我们突击冒进,从而使军需补给,成为我们最大的困难。”
潘美沉重地道:“如果夏军真是在横山一败涂地,仓惶后退,那么我们紧急追击,在其稳住阵脚之前兵困夏州,隔绝内外,完全可以使其外围乱兵群龙无首,无法组织有效反击,更不可能让他们像现在这样有目的地针对我们的粮草下手。只要辎重无虞,我们就可以一直困住夏州,就算今冬不能攻克,也可以一直守下去,凭我宋国雄厚的实力,夏州早晚必克。但是现在,其实是我们被困在这儿了,而且……我们无法撑过这个冬天。”
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众将,说道:“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夏军,而是天威和粮食。天气越来越寒冷了,没有足够的冬衣送上来,冻伤生病的士卒会越来越多,我们十万大军,没有多少人能凭着现在的衣服强撑过这个寒冷的冬天。没有粮食送上来,我们不要说打仗,就算只是守在这军营里,也绝不会撑过三天。”
王继恩倒也不是一点军事也不懂,听潘美说的这么明白,他也开始恐慌起来,忍不住放下傲气,紧张地问道:“潘将军,那……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潘美的目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别无办法,要想扭转颓势,我们只能退兵!”
王继恩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道:“退兵?杨浩就在城中,已被我们牢牢困住,如今他们连一场象样的仗都没有和我们打过,我们主动退兵?”
潘美的脸颊抽搐一了下,淡淡地道:“监军大人还没看出来吗?杨浩不是被我们困住的,他只是一个饵,吸引我们集结于夏州城下的饵,现在退兵,我们还能保全实力,以待卷土重来。如果等到那诱人的饵探出它下面雪亮的钩子的时候,我们……就成了他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王继恩倒抽一口冷气,紧紧盯了潘美良久,才阴恻恻地问道:“未奉诏谕,若是我等退兵的话,官家怪罪下来,谁人承担?”
潘美挺起胸膛道:“本帅是三军统帅,此事自然有我一力承担。”
王继恩暗自松了口气,潘美没再理他,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半晌,才喃喃低语:“我只担心,杨浩……肯不肯让我们走呢?”
PS:战场描写,我会尽量减少,不过劫粮退兵,是夏军诱敌深入的致胜关键,总要写上一写的,接下来,还是主要从各方幕后人物的斗智斗勇,大局宏观上着手,描写没有硝烟的战斗。杨浩到底使了什么移花接玉、斗转星移功夫来利用宋辽达成目的,也会渐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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