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遗孤遭北斗禄存追杀,当时在华容城中,我们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我、阿翡、甚至亲自去洞庭接回吴家人的四十八寨,谁都不知道仇天玑追杀这几个孤儿寡母究竟为了什么。这些事桩桩件件看似无迹可寻,其实仔细琢磨,却是大有意味。”
同明大师虽然热爱打禅机,但打的是流水清风“何处来何处去”的禅机,他老人家作为一个前任皇亲国戚,并不能领会他们这些现任皇亲国戚们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思索了半晌,一无所获,只好对谢允苦笑道:“阿弥陀佛,看来老衲偏安一隅,当个只会念经的老和尚,果真是明智之举。”
谢允正色道:“师父,姑且不说刘统领他们那份名单,江湖中的‘海天一色’是起于中原武林的,而这些年来,中原武林中风平浪静,从未有人泄露过一丝半毫,我承小师叔遗愿,追查海天一色这许多年,甚至跟霓裳夫人私交甚笃,都没能从她那拿到一点线索——那北斗又是怎么知道的?”
同明大师道:“这倒也好说,当年青龙主害死山川剑殷大侠,恐怕就是听说‘海天一色’是武林秘宝的谣言,为了谋得殷大侠手中的山川剑鞘。”
“不错,”谢允道,“这个谣言至今还在,连北斗也是这么信的——禄存想独吞,贪狼看不起,巨门与曹宁以之为饵,策反四十八寨鸣风楼,文曲当时想找到这东西给曹仲昆续命……但是师父,问题是,你说当年南刀与山川剑手中有武林秘宝,这是情理之中,可吴费将军呢?他一个高官武将,素来与江湖没什么来往,同江湖上的‘海天一色’怎么也有关系?这一点在吴姑娘被追杀之前,我是万万想不到的,可奇怪的是,偏偏北斗知道。”
紧接着,谢允不等同明大师回答,便又道:“我后来想,要么是吴将军自己不小心泄露了‘海天一色’的秘密——但这可能性不大,他潜伏北朝二十多年,素来谨小慎微,‘海天一色’他连对妻儿都未曾坦白过,怎会轻易泄露给北斗?所以就只有另外一种解释了,就是此事背后还有另一个人,这个人也参加过海天一色盟约,并且十分畏惧它。”
同明道:“畏惧,怎么说?”
“假如有一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偏偏参与者甚众,除了持有水波纹的人,还有众多藏在暗处的刺客做见证,尽管他们每个人手中证据都不全,而且一部分人已经死无对证,但我还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幽微的联系,而一旦我对其中某个人下手,很容易打草惊蛇,到时候事情很可能向着我不希望的方向发展,我该怎么办?”谢允用一种非常轻的声音说道,“我不能冒险,只有搅混水,用一个看起来更合理、更让人趋之若鹜的谣言,驱使各方对此信以为真,然后他们有人趋之若鹜,有人明争暗斗,有人甚至想利用这东西谋求别的……这样一来,我就有机会浑水摸鱼,借刀杀人,怎么样师父,这手段听起来耳熟吗?”
同明摇头道:“匪夷所思,听君一席话,真叫人不寒而栗。”
谢允道:“就连这个搅混水的‘谣言’都是现成的,至少青龙主郑罗生就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蛟香气息非常浓烈,闻久了,连鼻子也麻木起来。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半晌没人言语,只听得见同名手中木佛珠一下一下彼此碰撞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同明才说道:“安之,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只是猜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对赵渊当年所作所为一直耿耿于怀,乃至于不免偏激,认为凡事都是阴谋,而凡阴谋必有他一份呢?照你这样说,当年青龙主害山川剑、北斗围攻南刀、霍堡主下毒陷害老堡主,也该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也未免太……赵渊当年可也不过是个家破人亡的幼童啊。”
“不错。”谢允道,“如果我没猜错,当年开局的人不是我那皇叔,是定下海天一色盟约的人。”
同明:“你说梁绍。”
“梁……公亲……亲什么?亲启?”
夜色迷离,齐门山谷中火把俨然,李晟整个人贴在了从齐门禁地中扒出来的木盒上,他花了足足一整天的时间,总算战战兢兢地撬下了木盒上的第一块板,露出盒子里的一点端倪来,发现里头是满满一沓厚实的书信。
姓李的大废物暂时不敢乱碰其他地方,对着那打开的小缺口使了半天劲,总算看见了一张信封上的仨字。
其他人刚开始还围观一下,没过多久就都给无聊跑了。应何从跑到一边喂蛇,杨瑾和奉命前来送钱的闻煜则在一边围着周翡“切磋”刀法,吴楚楚拿着纸笔坐在一边观战,边听李妍讲解边下笔如飞地记录。
周翡手里拿着一根木棒,扛闻将军和杨掌门的一刀一剑,她侧身从两人之间穿过,身形一晃便避过闻将军自身后袭来的佩剑,杨瑾提刀来截,周翡自下而上一招“破”,不偏不倚地戳在他刀背上,杨瑾长刀走偏,正好与来不及收势的闻煜佩剑撞在一起,两人功力相当,同时一阵手麻,各退了两步。
“不打了。”闻煜喘着气收了剑,“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老了。多谢周姑娘赐教,你要是再找我来报当年断剑之仇,我可是招架不住了——李公子方才说什么?梁公亲启?”
李晟将木盒翻过来给他看,问道:“这个梁公指的是谁?不会是当年的梁相爷吧?”
闻煜从亲兵手上接过手巾擦去脸上的汗,回道:“不无可能,梁公早年交友颇广,与一众前辈都有交情,否则当年皇上南渡时去哪找来那么多高手护驾?还有大药谷,至今好多东西都保存在他那。”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看了过来,连应何从也抬起头。
李晟忍不住问道:“和我祖父也是?”
“唔,”闻煜在篝火边坐下,“和李老寨主尤其交情甚笃,据说当年周先生就是老寨主送到梁公那里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