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众怒。”
这些话他除了对王容曾经透露过一星半点,其余亲信也好友人也罢,全都不曾露出过毫分。因为,这是毫无疑问会被归到怨望的诛心之语。
而尽管爵封公主,看似荣宠已极,固安公主对李隆基这位天子也谈不上多少好感,听到杜士仪这么说,她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人人称颂,道是风骨无双诤谏名臣的阿弟,竟然对陛下是如此观感。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些就好,我还生怕你有时候太过执拗违抗圣意,迟早会恶了陛下。说句不好听的,当年太宗陛下的所谓容人雅量,也是做给人看的,私底下在文德皇后面前没少发脾气。是魏征成就了太宗陛下的虚怀纳谏之名,可何尝不是太宗陛下成就了魏征的诤谏无双之名?说到底,还是双赢。”
固安公主旁若无人地把杜士仪常常挂在嘴边的双赢两个字拿了出来,见杜士仪一愣之下笑得欢畅,她须臾便收起笑容道:“阿弟不愿意留在朝廷中枢,而一再谋求外放州县,想来也是因为对陛下这般观感的缘故了。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我这等和蕃公主,想要归唐还不得不让你殚精竭虑,最终方才谋得了云州这栖身之地,你总不可能永远掌控这代北六州之地,你对未来究竟有什么打算,可否告诉阿姊?”
“我?”杜士仪反问了一个字,突然自嘲地笑了,却是沉默了下来,许久才低声问道,“阿姊可知道,宇文融是怎么死的?”
固安公主对宇文融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曾经是杜士仪的盟友,精通财计,但却听闻在任上有些贪赃枉法之事。然而,当杜士仪轻声说出了宇文融被贬昭州平乐尉,而后又流岩州这段日子的种种,听到赤毕奉命而去相随期间吃的那些苦头,她不知不觉就露出了满脸凝重的表情。
“党争之烈,让人心寒,若不是窥破了陛下想要借此给宇文融一个重重教训的心思,旁人又何至于敢如此明目张胆?就事论事,我只要一想到将来一着不慎就可能落得宇文融那般结局,就有一种辞官归隐,再不问世事的冲动。”
然而,不等固安公主规劝,杜士仪便摇了摇头道:“阿姊不用劝我,我只是那么想想。就好比你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归隐的山野田园风光再好,可盛世之下隐逸固然能够生活无忧,万一兵灾乍起,倘若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那么只会被人碾为齑粉!”
安史之乱殉唐的臣民固然不少,但投靠安禄山的同样众多,其中甚至还有张说的儿子,至于几乎半归隐而名噪天下的王维,不是同样被裹挟于乱军之中,亏得其弟王缙以官职相赎,这才在事后免遭追究?反倒是拥兵自重的薛仁贵之孙薛嵩,至少自己终其一生,日子是过得很滋润的!
固安公主没有问什么兵灾乍起是怎么回事。对于杜士仪,她素来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因此在微微点头之后,她就轻声问道:“照你这么说,你是打算继续谋求外任,积蓄自保之力?可是,不是阿姊泼你凉水,朝中有人好做官,哪怕陛下素来对你器重,可倘若你总是在外,一旦有人进谗言,仍然自身难保。这河山天下是大唐的河山天下,而大唐是陛下一人所有,如你我这般忠心有限的终究是极少数。”
“阿姊……”杜士仪见固安公主毫无保留地看着自己,他不禁心头一暖,一时间将那一盅浓浓的苦茶一饮而尽。良久,他方才开口说道,“阿姊可知道,吏部侍郎李林甫这个人?”
尽管回朝的次数不多,每次留在两京的时间也并不长,但对于朝中重要人物,固安公主仍然有着相当的了解:“是李十郎?他是宗室,由千牛起家,因为灵巧善媚,再加上姻亲皆强力,又颇得源相国信赖,所以官途极其顺当。宇文融不是还一度荐他为御史中丞,引为同列?”
“没错,不但宇文融,而且裴光庭拜相之后,对他也信赖备至,所以他才能那么快由御史中丞而刑部侍郎,由刑部侍郎而吏部侍郎。”
见固安公主点头表示了解这些,杜士仪便一字一句地说:“我在从代州出发之前,得到长安送来的消息,说是有人宣扬张九龄暗害宇文融的事。赤毕虽对我如此说过,但兹事体大,没有查清楚之前,我断然不会宣扬,所以我思来想去,会做这种事的人,恐怕最大的可能就是李林甫了。”
从来没有当过外官的李林甫,以及更希望在外为官的他,将来恐怕是一场全新的较量了!